随后的三天,大雪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反而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执拗,愈演愈烈,仿佛执意要将整个维多利亚殖民地彻底冰封,从地图上抹去。
积雪深可及腰,吞噬了低矮的房屋与篱笆。
主要道路完全瘫痪,如同被斩断的动脉。
港口冰封,船只被牢牢锁在晶莹的囚笼里。
气温骤降至殖民地有记录以来的最低点,呵气成冰,冻毙的牲畜和被发现的流浪者遗体开始在各处无声地出现,为这片白色的死亡之地增添着具体的惨烈注脚。
陈砚那不祥的预感被现实残酷地证实了。
他不顾自己“年迈”的表象,冒着能见度几乎为零、足以将人瞬间卷走的狂风暴雪,强行巡视了周边几个重要的居民区和农场。
当他如同一个雪人般蹒跚着回到指挥中心时,眉毛胡须都挂满了厚厚的冰凌,脸色比窗外混沌的天空还要凝重。
他找到正在与乔治进行第三次紧急视频协调、眼窝深陷的蒋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先生,情况比我们最坏的预想还要糟!”
陈砚的声音沙哑,仿佛被寒气伤到了肺腑,“雪中蕴含的那丝‘异常’能量,并未随着持续降雪而减弱消散,反而……反而像是在以这场大雪为媒介,持续不断地汲取着天地间本就稀薄的热量与生机!此雪若再持续数日,不需多,再有三五天,恐酿成真正的毁灭性大灾!届时冻毙人畜将成倍增加,越冬作物将全军覆没,颗粒无收!甚至这片土地本身,都会因过度深寒封冻而元气大伤,严重影响来年乃至未来数年的春耕与地力!”
蒋宸看着陈砚眼中那绝非危言耸听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笃定与忧惧,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中断了与乔治的其他议题,聚焦于这最致命的威胁。
“购买粮食!动用我们所有的外汇储备,向美洲、亚洲,任何还能通航、能买到的地方下单,不计成本,越快越好!”蒋宸斩钉截铁,这是他维持社会秩序不崩溃的最终基石。
“批准!我立刻让财政部全力配合,开通所有绿色通道,授权你全权调用资金!”乔治的声音透过带着杂音的线路传来,同样斩钉截铁,毫无拖沓。
“所有矿区,实行三班倒,发放三倍危险津贴,所有安全措施等级提到最高!必须保证煤炭供应,这是维系生存的最后热源!”
“同意!以总理府名义发布强制命令,同时派遣最严格的督察组确保安全,防止次生灾害!”
“启用所有库存和正在测试的重型机械,包括木格先生提供的那些特种运输车和扫雪设备,组建最强的应急救援队!我亲自带队,优先保障生命线和关键物资点畅通!”
“好!我以维多利亚殖民地总理名义,即刻发布《最高紧急状态令》,授权你全权调配殖民地内一切必要资源!包括征用私人车辆和物资!安全保障由哈里森队长及其麾下全力配合你!”
一场与无形天灾、与时间、与寒冷死神赛跑的紧急应对机制,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幻梦众生安”公司这个庞大的机器,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组织力和执行力。
粮食、煤炭、药品被从各个隐秘的储备点迅速集中、分类、打包。
重型卡车和改装铲车轰鸣着,如同钢铁巨兽,在几乎不可能的雪原上,依靠碾压式的力量和预先铺设的线索,艰难地开辟出一条条生命通道。
福伯和华安坐镇中枢,一个协调着海量的账目与物资流向,确保公平与效率,一个则处理着层出不穷的突发状况,眼神锐利如鹰。
亚当则利用其漫长生命积累的阅历,穿梭于惶恐的人群中,用沉稳的话语和实际的帮助,协助稳定人心。
就在蒋宸亲自带队,顶着能撕裂皮肤、裹挟着冰粒的狂风暴雪,驾驶着“铁牛”重型卡车,为菲利普港湾畔一处几乎与世隔绝、已然断粮的渔民聚居点输送救命的口粮和御寒物资时,在一处被风雪塑造成怪异形状、几乎被雪堆完全埋没的街角,他遇到了她。
一个穿着极其单薄、甚至可以说是破烂不堪的亚麻长裙的少女,赤着双脚,蜷缩在墙角,裸露在外的脚踝和手臂已不是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紫色。
她伸出冻得通红、几乎僵硬失去知觉的手,并非向着路过的救援队求救,而是固执地、似乎想去接那永远也接不完的雪花,眼神专注而迷茫,仿佛不是在感受刺骨的寒冷,而是在以一种超越常人的感知,研究这雪花的奇异晶体结构,或者……窥探其背后所隐藏的、更深层的力量本质。
她那惊人的容颜,与夏娃那种不染尘埃、如同初生朝阳般的纯洁无瑕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神秘的、近乎妖异的美丽,仿佛暗夜丛林深处悄然绽放的优昙婆罗,散发着静谧而危险的气息,危险而迷人。
当蒋宸的目光穿透密集的雪幕,落在安念身上时,他体内的“大道系统”运行日志的最底层,无声地滑过一行转瞬即逝、无法解读的乱码字符,速度快到连系统自身的常规警报都未曾触发。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强烈到不正常保护欲和一丝……仿佛触及到某个遗忘梦境边缘的莫名熟悉感的冲动,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性,驱使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停下了脚步。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还带着体温与战场硝烟的气息的军大衣,大步走上前,用力将温暖裹在少女几乎冻僵的、冰冷的身体上。
他又从随身携带的、装有应急物品的背包里,掏出一块用油纸精心包着的、准备自己用来补充能量的奶糖,以及几个还未拆封、正稳定散发着微弱但持续热量的“热力包”,不由分说地、几乎是塞一般地放进她冰冷僵硬的手里。
“姑娘,没事了。别怕,跟我们走,去暖和的地方。”他的声音在风雪的疯狂咆哮中,显得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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