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往常一样,在傍晚时分缓缓笼罩了墨尔本。
习惯于日落而息的市民们,大多已经回到了家中,街道上只剩下零星晚归的马车蹄声和治安官巡逻时皮靴踩在碎石路上的沙沙声响。
煤气灯在主要街道上投下昏黄、摇曳且极为有限的光晕,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是窃贼、醉鬼与各种夜间营生活跃的舞台。
但今晚,在城南第一个被标记为“试验性电网”覆盖的片区,气氛却有些异样。
几天前,穿着统一制服、自称“幻梦电力公司”的工人们就挨家挨户发放了通知,告知今晚将进行一项“重要的公共服务测试”,可能会伴有“短暂强光”和“异响”,请居民们不必惊慌,甚至可以“酌情观看”。
好奇,是人类的通病,尤其是在这沉闷的殖民地里。
于是,夜幕降临后,许多市民并未像往常一样紧闭门窗,而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街头巷尾,或干脆搬了椅子坐在自家门廊下,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瞟向片区中央那个小广场——那里,几天前竖起了一根奇怪的、高大的铁柱子,顶端还有一个硕大的、从未见过的玻璃罩子,像一只沉默的巨眼,等待着什么。
“听说又是那位‘总规划师’蒋先生的主意?”一个裹着厚围巾的老头嘟囔着,哈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消散。
“除了他还有谁?总是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旁边店铺的老板娘接口,语气里带着七分好奇三分不安,“说是能带来‘光明’,比煤气灯还亮?吹牛吧……”
“谁知道呢,反正看看又不要钱。”一个年轻人兴奋地搓着手,“蒋先生弄出来的东西,哪一样最后没让咱们大吃一惊?自行车,冲水厕所,还有那能打连发的‘守护者’……这次没准又是好东西!”
就在这窃窃私语和期待的目光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色渐深,寒意侵人,一些耐不住性子的人已经开始打哈欠,准备回家睡觉了。
突然!
没有任何预兆,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低沉、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像是地底深处有巨兽打了个沉闷的饱嗝。
紧接着——
噗——嗡!
那根沉寂的铁柱顶端,玻璃罩内猛地迸发出两道刺目的、幽蓝色的电弧,如同两条被激怒的电蛇,短暂地纠缠、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这诡异的蓝光只持续了一瞬,随即,一种强烈、稳定、近乎于苍白色的光芒,如同一个小型的、被囚禁的太阳,悍然在玻璃罩内被点燃!
光!
无法形容的光明,瞬间以铁柱为中心,爆炸般向四周辐散开去!
广场,连同周围的街道、房屋、树木,甚至远处教堂的尖顶,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均匀而霸道的光芒彻底笼罩!
这光芒是如此之亮,以至于习惯了昏暗煤气灯和烛火的人们,眼睛产生了强烈的刺痛感,下意识地伸手遮挡。
死寂。
长达数秒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想象、蛮横撕破千年黑夜的景象震慑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上……上帝啊!”一个颤抖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寂静,带着哭腔。
“太阳!太阳掉下来了!末日!是末日审判!”一个虔诚的老太太尖叫着,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妈妈!我怕!”孩子们被这“人造白昼”吓得哇哇大哭,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却又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偷偷从臂弯缝隙里窥视那不可思议的光源。
“怪……怪物!是魔法!东方巫术!”也有人惊恐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这未知的、强大的、不合常理的光明,比最深沉的黑暗更让他们感到不安。
然而,光明本身,并无恶意。
几秒钟的适应后,人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灼烧,也没有听到神罚的雷霆。
那光芒只是静静地、恒定地存在着,驱散了每一寸阴影,将世界的细节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邻居脸上惊愕的皱纹,路边石缝里顽强生长的青苔,马车轮毂上崭新的“幻梦工业”标志……一切都清晰得仿佛在白日梦中。
恐惧,开始像冰雪遇到正午阳光般消融。
“它……它不烫!”一个胆大的小伙子,试探着朝光源方向伸了伸手,惊讶地喊道。
“真的!没有火!也没有烟!”更多人发现了异常。这光芒干净、冰冷,而且稳定得令人发指,完全不似摇曳的烛火或嘶嘶作响的煤气灯。
“看!我的影子!它动都不动!”一个孩子指着地面,惊奇地发现,在这恒定光源下,连影子都变得“老实”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低低的、压抑不住的笑声。这笑声仿佛有传染性,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紧接着,欢呼声、口哨声、兴奋的跺脚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水,猛然爆发!
“成功了!蒋先生成功了!”
“光明!是真正的光明!”
“夜晚消失了!哈哈,夜晚消失了!”
人们像过节一样,在亮如白昼的街道上奔跑、跳跃、拥抱。
孩子们不再害怕,追逐着彼此清晰的影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情侣们手挽着手,在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中,漫步在光明的街道上,欣赏着夜幕下从未如此清晰的城市轮廓。
小贩们机灵地开始吆喝,趁机兜售着零食和热饮,生意竟比白天还好。
与此同时,在片区边缘,几家最早接入“幻梦众生安”体系的核心工厂里,同样的奇迹正在发生。
最大的那家机械加工厂,高大的车间屋顶下,数十盏同样原理的弧光灯同时亮起,将原本入夜后只能依靠零星气灯和马灯照明的巨大空间,照得纤毫毕现。
正在上夜班的工人们,无论是老师傅还是学徒,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仰着头,张着嘴,震撼地看着这“不夜”的车间。
“老天爷……这……这还怎么偷懒啊?”一个年轻学徒喃喃道,引得周围一阵善意的哄笑。
工头老杰克,一个在机油和铁屑里泡了大半辈子的老工匠,用粗糙的手背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睛,声音沙哑却洪亮:
“都愣着干什么?!看清楚你们手里的零件!看清楚机床的刻度!蒋先生把‘白天’给我们搬到了晚上,不是让我们发呆的!都给我动起来!让那些永日帝国本土的老爷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日不落’!”
欢呼声中,机器重新轰鸣起来。
在稳定、无影的光线下,工人们操作机床的精度显着提高,阅读图纸不再费眼,脚下的安全隐患也无处藏身。
生产效率,如同蒋宸和乔治所预期的那样,开始朝着翻倍的目标狂奔。
而在这片欢腾海洋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片区治安所二楼办公室的窗户后,哈里森队长端着他那标志性的、印着“女王万岁”字样的旧搪瓷杯,里面换上了提神的浓茶,而不是往日的杜松子酒。
他望着窗外那片被“人造太阳”照亮、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街道,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队长,”他年轻的副手,一个脸上还带着雀斑的小伙子兴奋地跑进来,“您看到了吗?太神奇了!这下晚上巡逻可方便多了,连老鼠在哪个墙角打洞都看得一清二楚!我看那些小偷小摸的家伙还敢不敢出来!”
哈里森抿了一口热茶,没有立刻回答。
他目光深邃,看着光明与黑暗那泾渭分明、如同利刃切割开的边界。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与警醒:
“是啊,看得太清楚了……清楚到,连我们自己影子落在了哪里,都一清二楚。”
他转过头,看着年轻的副手:“通知下去,今晚加双岗。光明来了,但别忘了,影子,也跟着变得更清晰了。”
窗外,是驱散黑暗、带来希望与繁荣的万丈光芒。
窗内,是老练警探对光明背后,那随之而来、必将更为深邃的阴影的,一丝冷静的审视。
这个夜晚,墨尔本的这一小片天空,被人类自己点燃的“星星”永远地改变了。
一个属于电力的时代,伴随着民众的欢呼、工厂的轰鸣与警探的沉思,正式拉开了它的帷幕。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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