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蒋宸如约来到了位于城郊默里河畔的陈砚那间简朴的草庐。
这间草庐是他们闲暇之余的聚会之地。
此处与对岸日渐喧嚣的城区仿佛是两个世界,竹篱茅舍,唯有水声潺潺与归鸟啼鸣。
夏娃早已在此,正帮着陈砚将一张小木桌和几只矮凳搬到院中那棵老桉树下。
桌上摆着一壶粗茶,两碟简单的干果——本地产的杏仁和一种略带咸味的桉树籽。
没有过多的寒暄,陈砚示意蒋宸坐下。
夕阳的余晖如同打翻的熔金,将天边染成瑰丽而温暖的橘红色,默里河宽阔的水面被映照得波光粼粼,仿佛流淌着无数碎金。
对岸,那座由蒋宸亲手参与缔造的新兴城市轮廓,在渐沉的暮色中显得愈发清晰、坚实,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夜晚的唤醒。
“看看那片即将点亮的灯火…”
陈砚啜了一口粗砺却回甘的本地土茶,目光悠远地望向对岸,声音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你亲手点燃的星星之火,不过一年光景,已呈燎原之势。这火,烧掉的不只是黑暗,更是千百年来的某种……宿命。”
蒋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起初,暮色四合,对岸只有零星的灯光在渐浓的靛蓝色天幕下怯生生地亮起,如同几只试探着钻出云层的、孤独的萤火虫。
但很快,像是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成片成片的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来,先是沿着几条主干道,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力的发光血管,强劲地搏动、延伸。
继而,光芒如同水银泻地,迅速填充了整个规划整齐的街区网格。
最终,在夜幕彻底降临的那一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按下了开关,整座城市“轰”的一下,万千灯火齐齐绽放,汇聚成一片在地上奔腾流淌、璀璨夺目的星河!
这由人类自己创造的光明,比白昼的阳光更令人心潮澎湃。
那是文明的力量在呐喊,是秩序的光辉在闪耀,是驱散漫长蒙昧的、属于理性与人性的壮丽宣言。
它与天际刚刚探出头来的、冷冽的古老星辰遥相呼应,竟构成了一种动人心魄的对话。
“走吧,”陈砚放下茶杯,站起身,随意地掸了掸粗布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陪我这老头子进城走走。看看你亲手缔造的……这人间‘不夜城’,究竟是何等光景。”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是看着自家顽童搭建出惊人积木城堡的揶揄与赞赏。
夏娃立刻欢呼一声,像只快乐的云雀般雀跃跟上,她对任何新鲜热闹的事物都充满好奇。
蒋宸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与自豪,他站起身,郑重道:“好,我们也去当一回这‘不夜城’的巡夜人。”
通过那座新建的、坚固的花岗岩石桥走入城区,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首先感受到的是气味的变化——空气中不再有往日入夜后粪肥堆积与垃圾腐败的酸腐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食物诱人的香气(油脂、香料、烤面包)、隐约的、来自火炉和少数尚未完全淘汰的蒸汽机的煤烟味,以及一种……属于密集人烟的、活力的、略带汗味却又生机勃勃的气息。
主干道“希望大街”两旁,新竖立起来的、带着简洁几何造型灯罩的电弧路灯,如同忠诚的卫兵,洒下明亮而稳定的乳白色光芒,将宽阔的、铺设了煤渣与细石的平整路面照得亮如白昼,连路面上偶尔驶过的马车轮毂上的防滑钉都清晰可见。
道路上,工人们穿着工服骑着自行车,笑着向家的方向驶去。
临街的店铺大多还开着门,巨大的玻璃橱窗被擦得锃亮,里面用巧妙的支架和背景布精心陈列着各式商品:
从“幻梦”公司流水线生产的成衣、散发着清香的肥皂、结构简单的折叠家具,到本地金银匠打造的带有澳洲特色动植物纹样的银器、皮匠手工缝制的结实马具与皮包,琳琅满目,吸引着下班后有余钱和闲情的市民驻足。
更令人惊喜的是,人行道旁,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许多夜间摊贩。
他们推着统一制式、干净的原木色小车,车上挂着明亮的电石灯(乙炔气燃烧发出嘶嘶声和耀眼的白光,在电弧灯尚未完全覆盖的区域作为补充照明,竟也别有一番风情),此起彼伏地叫卖着各种小吃和饮料,构成了夜幕下最生动的背景音。
“热乎的油炸鳕鱼薯条!蘸上‘幻梦’特供番茄酱咯!不好吃不要钱!”
“香甜的烤栗子!暖暖手咯!走过路过别错过!”
“冰镇格瓦斯!生津止渴,消食解乏!”
“先生,来杯现煮的咖啡吗?用的是咱们殖民地自产的新豆子,保证醇香!”
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嬉笑声、以及偶尔传来的街头艺人用简易手风琴拉奏的欢快曲调,交织成一曲充满烟火气息与生命活力的夜之城交响乐。
孩子们在光亮如昼、安全无虞的人行道上追逐嬉戏,妇女们挽着胳膊,悠闲地逛着店铺,对着橱窗里的商品评头论足。
刚下工的工人们,褪去了满身的疲惫与油污,换上了干净的工装,三三两两坐在路边摊提供的小马扎上,就着廉价的啤酒或格瓦斯,吃着香气四溢的宵夜,高声谈论着一天的工钱、某个技术难题的突破,或是家里婆娘又念叨了些什么。
身着笔挺新式制服、精神抖擞的治安官们,两人一组,挎着警棍(以及腰后不那么显眼的“守护者-I型”冲锋枪),在熙攘的人群中从容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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