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执法队长的手确实在抖，手里的签字笔在处罚决定书上悬了半天，愣是没落下去。
罚什么？
《环境保护法》？这玩意儿烧的是甲烷，排出来的是二氧化碳和水，比他开来的柴油越野车还干净。《安全生产法》？人家刚才那一下软着陆，比羽毛落地还稳，现场连块砖头都没砸碎。《航空法》？这里是烂尾楼，不是机场净空区，而且飞行高度才一百米，甚至没超过旁边那栋没封顶的酒店主楼。
“队长，这……这咋写啊？”旁边的记录员凑过来，一脸便秘的表情，“非法燃放烟花爆竹？”
“放你娘的烟花！你见过三十吨重的烟花还能自己飞回来的？”队长骂了一句，最后咬着牙，在违规行为那一栏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行字：
**未经报备，擅自进行大型飞行器动力测试，存在重大安全隐患。**
他撕下罚单，狠狠拍在李星河手里。
“罚款五万！限期整改！设备……设备暂时封存，不许再动！”队长色厉内荏地吼道，眼神却不住地往那个还在冒着寒气的银色怪兽身上瞟，“还有，你们最好祈祷刚才那动静没把上面的领导吓出心脏病，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完，他像是躲避瘟神一样，挥手招呼手下收队。那几辆执法车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却像是屁股着了火，卷起一阵烟尘溜之大吉。
“五万……”赵得志从李星河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罚单，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五万！老子花了五百万，就换来一张五万块的罚单！值！太特么值了！”
他一把搂住李星河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勒死他：“星河，你小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官方定性了！这不是‘土制炸弹’，这是‘大型飞行器’！这就是护身符！”
“别高兴得太早。”李星河嫌弃地推开他，转身走向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大雷，把刚才的遥测数据导出来。刚才着陆那一瞬间，三号腿的液压阻尼有个异常波峰，我怀疑是减震筒触底了，结构可能受损。”
“星河！你快看网上！”王大雷没理会他的指令，而是举着手机冲了过来，屏幕都要怼到李星河脸上了。
热搜榜第一，后面跟着一个紫红色的“爆”字。
**#海南文昌惊现UFo垂直起降#**
视频显然是附近的游客或者渔民拍的。画面抖动得很厉害，但那震撼的一幕被完整记录了下来：晨曦中，一道蓝色的光柱拔地而起，在这个废弃的烂尾楼群中悬停，然后像神迹一样缓缓降落。背景里全是拍摄者“卧槽！外星人！”的惊呼。
评论区已经炸锅了：
“这特效几毛钱？看着不像假的啊！”
“文昌发射场在铜鼓岭那边，这明显不是发射场啊！这是哪家大神在野地里玩火？”
“看那个外形，不锈钢的？怎么跟Spacex的星舰有点像？难道马斯克来海南盖分厂了？”
“楼上的，看清楚，那是cN的涂装！这是国产的！”
“咱们火了。”王大雷咽了口唾沫，“彻底火了。刚才我的微信都被加爆了，全是在问是不是我们干的。”
“陈天河那边呢？”李星河问。
王大雷划拉了一下屏幕，点开一条置顶微博。那是陈天河五分钟前发的：
*“任何不经过严格风洞测试和地面试车的飞行演示，都是对公众安全的极不负责。哗众取宠的技术杂耍，掩盖不了作坊式生产的低劣本质。我们天河航天将继续坚持科学、严谨的航天道路。”*
下面还配了一张他们那个只有模型、连个螺丝都没拧好的“未来工厂”效果图。
“这孙子，嘴还是这么硬。”王大雷骂道。
“让他嘴硬。”李星河冷笑一声，坐回电脑前，“他越是攻击我们，越说明他急了。刚才那次跳跃，证明了我们的垂直回收算法是成熟的。资本不是傻子，他们看得出谁在画饼，谁在烙饼。”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刹车声。
不是执法车，也不是普通的私家车。听发动机的声音，是大排量的越野军车。
赵得志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我就说那五万块罚单不管用吧……这次来的恐怕是真神了。”
帐篷帘子被掀开。
逆着光，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作训服的男人。他肩膀上的两杠三星在阳光下闪得人眼晕。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银色金属箱的技术军官。
李星河没动，依然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张远山倒是立刻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林……林大校？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文昌发射基地测控中心的主任，林建国。张远山以前带项目的时候跟他打过交道。
林建国摘下墨镜，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了一圈简陋的帐篷，最后落在那台只有几千块钱的破笔记本电脑上，以及坐在电脑前头也不抬的李星河身上。
“张教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不想进体制内浪费生命’的学生？”林建国的声音很浑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是。”张远山连忙介绍，“星河，这位是基地测控中心的林主任。刚才咱们动静太大，估计是……”
“动静大？”林建国大步走到李星河身后，看着屏幕上那一连串复杂的飞控代码，“何止是动静大。你们刚才那一跳，我不但在雷达上看见了，连红外预警卫星都触发了。要是再高一百米，我有权直接调动防空导弹把你们打下来。”
赵得志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但是，”林建国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狂热，“那个悬停姿态控制……做得真漂亮。我看了一下雷达回波，垂直精度误差不超过 5 厘米。就算是我们的长征八号改进型，目前也做不到这个精度。”
他转头看向李星河：“小子，算法是你写的？”
李星河终于转过身，直视着这位掌握着国家发射资源的大佬：“是我写的。但我没有源码给你，那是商业机密。”
帐篷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赵得志拼命给李星河使眼色，心想祖宗哎，这时候你装什么逼啊，人家一句话就能把咱们这摊子全封了。
林建国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帐篷嗡嗡响。
“好！有种！不愧是哈工大出来的崽子，跟老张年轻时候一个德行，又臭又硬。”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一名技术军官走上前，把那个银色金属箱放在桌子上打开。
里面不是手铐，也不是封条。而是一台军用频谱分析仪，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段诡异的波形图。
“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你的火箭。”林建国收敛了笑容，指着那个波形图，“刚才你们起飞前，基地的监测站捕捉到了一段异常的 V 频段信号。带宽极大，而且采用了某种我们从未见过的跳频序列和波束赋形技术。信号源就在你们这个烂尾楼里。”
他死死盯着李星河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
“陈天河拿走了 Ku 和 Ka 频段，所有人都以为你们死定了。但刚才那个信号……如果我没看错，你们是在用汽车雷达芯片做相控阵通信？”
李星河嘴角微微上扬，从桌子底下掏出那个魔改的黑盒子，随手扔给林建国。
“林主任好眼力。这是‘星尘’终端的一号原型机。怎么，违反无线电管理条例了？”
林建国一把接住那个其貌不扬的黑盒子，像是捧着一块稀世珍宝。他仔细端详着上面那些粗糙的飞线和廉价的芯片，眼中的震惊掩饰不住。
“违反条例？”林建国抬起头，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小子，你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吗？如果我们把它装在无人机群上，或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不管你们怎么用，我只关心能不能用它换张‘门票’。”李星河打断了他。
“什么门票？”
“文昌基地的正规发射工位。我要打一发入轨，把这玩意儿送上去做在轨验证。”李星河指了指帐篷外那枚刚落地的火箭，“这个烂尾楼只能跳一百米，再高就不安全了。而且，我也没钱再搞什么‘湿彩排’了。”
林建国沉默了。他在权衡。私自给一家民营企业开放国家级发射场，这个责任很大。但手里这个黑盒子的技术含量，以及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垂直回收技术，让他这个老航天人无法拒绝。
“下个月五号。”林建国突然开口。
“什么？”
“下个月五号，201工位有一个空窗期。原本预定的商业卫星因为载荷故障推迟了。如果你能在那之前把这枚火箭修好，并通过我们的安全评审……”
林建国把黑盒子轻轻放回桌上，重新戴上墨镜。
“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发射服务费，国家给你打五折。但是，这套通信技术的军用优先采购权，我要了。”
李星河伸出手：“成交。”
林建国握住那只满是油污的手，用力晃了晃，然后转身就走。走到帐篷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赵得志。
“赵老板是吧？那个罚单别扔。把它裱起来挂在公司大堂。”
“啊？为什么？”
“因为这可能是中国商业航天史上，最值钱的一张废纸。”
林建国说完，钻进越野车扬长而去。
李星河看着远去的车尘，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
“别愣着了。”他抓起对讲机，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兴奋，“大雷，通知工厂，把备用的二级火箭拉过来。我们不用在这烂尾楼里捉迷藏了。”
“我们要去正规军的地盘，给陈天河上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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