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惊蛰
林瀚是在一阵剧烈的眩晕和陈旧纸张、墨水混合的气味中醒来的。
眼前不是他那间可以俯瞰大学校园、堆满外文文献的书房,而是一间光线昏暗、陈设简朴的办公室。斑驳的墙壁上挂着鲜红的标语:“团结一致,奔向四个现代化”。老旧的木质办公桌,绿色玻璃台板下压着单位人员联系方式表,桌角放着一摞摞用牛皮纸捆扎的档案和文件。
他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略显宽大的深蓝色中山装,胸口别着一支钢笔。手,是一双年轻、却已略带薄茧的手。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他,林瀚,2024年一位致力于国家发展战略研究的资深学者,因过度劳累倒在了书桌前。再睁眼,竟回到了1980年,成为了刚刚从京华大学经济系毕业、被分配到国家计划委员会工作的……林瀚。
同名同姓,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前世的他,穷尽一生研究中国崛起之路,心中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亲眼见证民族复兴的巅峰,以及许多“如果当初……”的设想。而今,他竟拥有了弥补所有遗憾的机会!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与沉重使命感。
“小林,发什么呆呢?”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瀚抬头,是坐在他对面的老科员,赵建国,四十多岁,面容和善,正端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喝水。
“没……没什么,赵老师,刚报到,还有点不习惯。”林瀚迅速收敛心神,露出一丝符合这个年龄和身份的、略带腼腆的笑容。他必须立刻适应这个身份,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正常,我刚来那会儿也这样。”赵建国笑了笑,指了指他桌上那堆文件,“先把这些去年的工作总结报告归档吧,熟悉熟悉流程。”
第二节:无声的惊雷
归档工作是枯燥的。但林瀚却做得极其认真。他飞速地浏览着这些泛黄的文件,大脑如同最高效的计算机,将眼前的数据、表述与前世记忆中的历史轨迹进行比对、分析。
计划经济体制的僵化、资源配置的低效、基层活力的匮乏……一切都如此真切,又如此令人揪心。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内部刊物《经济研究参考》的一则征稿启事上,主题是“关于如何搞活地方经济”。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脑海。
他不能等待,必须主动发出声音!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在集体宿舍那盏昏黄的灯光下,林瀚伏案疾书。他极力克制着使用过于超前概念和数据的冲动,而是巧妙地运用这个时代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语汇,结合大量确凿的基层数据,撰写了一篇题为《关于全球产业转移与我国沿海地区发展机遇的几点思考》的文章。
在文中,他清晰地指出了劳动密集型产业正从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转移的历史趋势,并极具前瞻性地提出,我国沿海地区拥有劳动力成本、地理区位和侨乡资源等巨大优势,应主动承接这一转移,设立“出口加工区”或“经济特区”,作为对外开放的“窗口”和“试验田”。他甚至委婉地提及,要警惕单纯依赖代工的模式,需注重技术吸收和产业升级。
这几乎是将未来数十年“沿海经济发展战略”的雏形,提前了数年,以一种更为系统和深刻的方式呈现出来。
他将文章仔细誊写,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投进了《经济研究参考》的信箱。
第三节:波澜初现
文章投出后,如同石沉大海。
林瀚依旧每日做着整理文件、收发信件的工作,但他内心的焦灼却在与日俱增。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冒进,或者那篇文章因为观点太过“出格”而被直接扔进了废纸篓。
日子在平静中流逝,直到一周后。
“林瀚!”科室王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你过来一下。”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瀚心头一紧,镇定地起身,跟着王主任走了出去。
他们没有去王主任的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楼上。越往上走,林瀚的心跳越快。这里的办公室更加安静,门牌上的职务也更高。
最终,他们在挂有“综合司司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下。王主任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略带沙哑的声音。
王主任推开门,侧身让林瀚进去,自己则低声对里面的人说:“曾司长,人带来了。”说完,竟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第四节:高山仰止
林瀚站在办公室中央,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压力。
办公桌后,坐着一位年约五旬、鬓角微白的长者。他穿着一身整洁的中山装,肩膀宽阔,面容刚毅,尤其是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手中拿着的,正是林瀚投递的那份稿件。
此人,正是计委内部以作风硬朗、敢于任事着称的司长,曾卫国。
曾卫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瀚,目光在他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篇文章,是你写的?”曾卫国扬了扬手中的稿纸,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曾司长。”林瀚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回答。
“里面的观点,很大胆。”曾卫国缓缓说道,“‘产业转移’,‘出口加工区’,‘技术吸收’……这些想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林瀚早已准备好说辞,他结合了自己在大学的调研和来自“沿海亲戚”的信件信息,谨慎地回答道:“报告司长,主要是结合在校时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关于国际分工理论的学习,以及阅读了一些内部编译的国外经济动态,再结合我们地方上报的一些实际情况,做了一点不成熟的思考。”
他没有卖弄,而是将功劳归于学习和调研,姿态放得很低。
曾卫国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林瀚的心上。
“你看得很远,也有些道理。”良久,曾卫国才再次开口,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但是,年轻人,你要知道,在我们这里,光看得远是不够的。还要看得清脚下的路,更要懂得,有些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他话中有话,显然意指改革将面临的巨大阻力。
“我明白。”林瀚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但正因为路不好走,才更需要有人先去想,先去探。总不能因为怕摔跤,就永远不学走路。”
曾卫国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但迅速隐去。他将稿件放下,语气恢复了平淡:“文章有些地方还是太理想化,缺乏具体的、可操作的步骤。比如,如果真的设立特区,土地、资金、政策从哪来?如何管理?如何避免一拥而上的混乱?”
他提出的,正是最核心、最棘手的问题。
“这样吧,”曾卫国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你回去,就你文中提到的‘特区’设想,写一份更详细的、具有可操作性的补充报告。不要空谈理论,我要看到具体的东西。一周后,交给我。”
第五节:新的起点
从曾司长办公室出来,林瀚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与曾卫国的短暂交锋,比他前世参加的任何一场国际学术研讨会都要耗费心神。这位从战争年代走来的老革命,身上自带一股强大的气场和洞察力。
但同时,一股巨大的兴奋感在他心中升腾。
他成功了!他成功地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了能够影响决策的层面!曾司长让他写补充报告,本身就是一种认可和考验。
回到科室,王主任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多了一丝探究和客气。同事们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没有人多问。
林瀚坐回自己的位置,摊开新的稿纸。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报告。这是他撬动这个时代的第一根杠杆,是他“重走官路”的真正起点。
他提起笔,目光沉静如水。笔尖落在纸上,写下标题:
《关于设立沿海经济特区,试行特殊经济政策的初步构想与实施建议》
他知道,一周时间,他必须交出一份足以惊艳、足以说服人的答卷。而前方,等待他的,不仅是赏识,更有未知的挑战与汹涌的暗流。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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