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悄然步入初平元年(公元190年)。东莱郡的黄县,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紧张与躁动。
刘备果然也通过自己的渠道,陆续收到了洛阳剧变的详细消息。灵帝驾崩,少帝被废,献帝初立,董卓专权,关东州郡暗流涌动……这一系列石破天惊的事件,让这位素有雄心壮志的汉室宗亲再也坐不住了。
他频繁召集郡中官吏以及王、赵、孙等本地世家豪族举行会议,具体商议内容刘芒虽未全程参与,但最显着的变化就是——郡守府开始大规模征兵、囤积粮草、整饬武备。
显然,大哥刘备嗅到了乱世将至的气息,并决心在这即将到来的巨变中有所作为。偶尔,刘备也会将刘芒唤至书房,询问他对时局的看法。
刘芒心中虽有丘壑,但深知自己年纪尚轻,且以往“劣迹斑斑”,贸然抛出惊人之论恐难取信。因此,他大多时候只是含糊其词,或引述一些经义泛泛而谈,唯有在谈及东莱郡倚靠大海的地理优势时,才会明确建议:
“大哥,如今天下将乱,陆路交通易受阻隔,且强敌环伺。我东莱背靠大海,此乃天然屏障,亦是联通外界的蹊径。当务之急,应大力发展水军,建立一支可攻可守的海上力量。”
他甚至毛遂自荐:“若大哥信得过,芒愿出任水军司马,为大哥操练水师,确保我东莱海上门户无忧!”
然而,刘备看着弟弟那虽然已显沉稳但仍带着几分跳脱气息的脸,再想想他过往那些“光辉事迹”,哪里敢把如此重要的兵权交给他?
水军司马一职,关乎郡防根本,岂能儿戏?最终,刘备以“芒弟你年岁尚轻,且文事繁重”为由婉拒,转而将驻守在外、以勇猛和忠义闻名的太史慈调回,委以其组建和统领水军的重任。
港口则选在了孙家提供的一处天然良港。
在王家、赵家、孙家等本地势力的出钱出力支持下,刘备麾下的兵力迅速扩充至两万余人,太史慈也很快拉起了一支三千人的水军队伍,日夜操练,声势初显。
对此,刘芒只能暗自无语。得,大哥还是信不过我。但他并未放弃自己的计划。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利用自己庞大的“私产”,以“护卫商船”、“协助捕鱼”为名,私下招募了一支约两百人的“水手”队伍,配备了几艘中型船只。
这支队伍名义上隶属于他的“桃李商行”,实则按照准军事标准进行训练,熟悉航海操舟,甚至进行一些简单的海上对抗演练。刘芒还曾亲自上船,带着这支队伍在近海游弋了数日,美其名曰“考察航线”,实则过了一把“船长”的瘾,顺便熟悉了一下海上环境。
此事他做得隐秘,刘备虽知弟弟在捣鼓酒庄和港口,但那是刘芒的私产,以为只是商事,并未深究,更不知他竟敢冒险出海。
若是知晓,恐怕非得追到海上把他揪回来不可。
自此,兄弟二人虽同处一郡,但见面时间反而少了。
刘备忙于军政要务,刘芒则专注于他的“商业帝国”和“海上梦想”。偶尔见面,也多聊些家常。
最让刘芒头疼的是,刘备开始操心他的婚事,屡次提及“父母不在,长兄如父”,要为他定下一门亲事。
在刘备看来,弟弟已快十八岁,又贵为亭侯,婚事理应提上日程。
这可把刘芒吓得不轻,他骨子里还是个现代灵魂,对包办婚姻极为抵触,更别说现在乱世将至,哪有心思成家?
每次刘备一提,他就找各种借口搪塞,甚至有一次被逼得急了,干脆躲到观海小镇的船厂里,月余不敢回郡守府,直到刘备无奈暂时作罢,他才敢露面。
就在这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日,刘备正在处理公务,一封来自北海国的公文送至案头。他展开一看,眉头立刻紧锁起来。
原来,董卓把持朝政后,因大名士、孔子后裔孔融多次公开反对其专权,心生厌恶,便玩了一手“借刀杀人”的把戏,任命孔融为北海国相(太守)。此时的北海国,因前任国相焦和(曾兼任青州刺史)征讨黄巾不利,导致郡内黄巾余党肆虐,民生凋敝,盗匪蜂起,是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
董卓此举,显然是希望借黄巾之手除掉这个聒噪的政敌。
然而,这位孔文举先生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并非整饬武备、安抚流民、清剿黄巾,而是……大兴文教!他广开学堂,招揽儒生,整日里与一众文人谈经论道,吟诗作赋,仿佛北海郡不是烽火连天的险地,而是太平盛世的文雅之邦。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居然还给刘备来了这么一封公文。
公文内容写得是骈四俪六,文采斐然。先是高度赞扬了刘备作为汉室宗亲、镇守一方的功绩,然后笔锋一转,大谈“乱世更需彰明教化,文治方能安邦”的道理,最后,竟正式邀请刘备共同致力于青州的文教事业!
这还不算完,在公文的附件中,孔融还特意点名盛赞“桃李亭侯”刘芒“文采斐然,名动士林”,认为其“深谙教化之本”,郑重其事地邀请刘芒前往北海国,出任……文学掾!
看完这封公文,刘备整个人都懵了,拿着帛书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这孔文举是读书读傻了吗?!
如今洛阳刀兵四起,董卓虎视眈眈,关东诸侯摩拳擦掌,你北海国黄巾肆虐,危在旦夕!你不思整军经武,保境安民,却还有心思搞什么文教?!还要拉上我一起?!
最离谱的是……你居然邀请芒弟去当文学掾?!
刘备扶额,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对自己这个弟弟的底细再清楚不过了!是,芒弟现在是有了点文名,那文趣阁里挂的诗文也确实惊才绝艳,不提给蔡邕那一封书信里的《赠蔡师》,什么《陋室铭》、《竹石》等等,连他都暗自佩服。
可那小子本质上还是个混世魔王啊!让他去当主管文教的官吏?那还不把北海国的学堂都给掀了?!
孔融这到底是真心慕才,还是……另有所图?或者,纯粹就是这位大名士不谙世事的“天真”之举?
刘备哭笑不得,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弟弟那个“桃李候”和“文采斐然”的名头,如今确实响亮到了连孔融这样的人物都特意邀请的地步,这让他这个做兄长的,在荒谬之余,竟也生出一丝与有荣焉的诡异感觉。
另一方面,他又深感忧虑,孔融这般不通实务,北海国怕是迟早要出大乱子,届时战火会不会蔓延到东莱?
他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先将此事压下,并未立即告知刘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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