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郡丞王焘的府邸。管家王治带着一脸“忧色”，向王焘的妻儿传达了口信：近日郡中事务异常繁忙，为免来回奔波，王大人决定暂居郡守府处理公务，短期内不便回府。
王焘的家人听闻，虽有些诧异，但并未过多怀疑。毕竟，老爷近日为郡事操劳，疲态尽显是事实，加之传话的是深受信任的管家王治，她们只当是公务紧要，叮嘱王治好生照料老爷饮食起居，便不再多问。
至此，刘芒的“李代桃僵”之计，初步扫清了外围障碍。
翌日清晨，郡守府侧殿的郡臣议事处。接到“郡丞王大人”召集令的中低层官吏们陆续到来。
殿内光线异常昏暗，窗户皆被厚布严密遮挡，仅靠几盏油灯提供照明，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而略显刺鼻的中药味。
只见郡丞主位上，“王焘”正伏案疾书，身形微佝，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桃李候刘芒和管家王治一左一右肃立其侧。
王治见众人面露疑惑，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解释道：“诸位同僚见谅。王大人连日操劳，旧疾复发，昨日郎中诊视，言需避风静养，忌劳累。然郡务繁重，大人放心不下，故在此带病处置。光线昏暗，实乃遵医嘱不得已而为之。”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理解乃至敬佩的神色。
想想王老大人年近六旬，仍如此鞠躬尽瘁，抱病坚持处理公务，着实令人感动。那浓郁的药味，更是佐证了其病体不轻。
一时间，无人对这般诡异的环境起疑。
倒是有几人注意到刘芒的存在，投来询问的目光。王治又适时补充道：“玄德公临行前，曾特意嘱托王大人，多多提点、历练桃李候，使其熟悉郡务，以备将来。”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刘备让弟弟跟着王焘学习，合情合理。
甚至有人暗自揣测，这未必没有让自家弟弟在一旁“观摩学习”，顺便也对王焘形成某种“监督”的意味。
以刘芒过往的“名声”，众人觉得这安排虽有些突兀，但也并非不能理解。于是，这点小小的疑问也被轻轻揭过。
待众人落座，“王焘”似乎想开口说话，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显得十分虚弱。刘芒立刻上前，一脸关切地为“王老大人”抚背顺气，姿态恭敬，俨然一副孝顺晚辈的模样。
他趁机说道：“唉呀，王老大人，您就别勉强了！您的安排和嘱托，芒已牢记于心。今日议事，不如就让芒代为传达，若芒所言有何不妥之处，您再随时指正，可好？”
“王焘”艰难地点点头，用极其沙哑、气若游丝的声音对众人道：“诸……诸位，对不住……老夫……唉……” 言语中充满了无奈与歉意。
众人见状，哪还有半分不满，纷纷出言安慰：“老大人保重身体要紧！”“郡丞辛苦！”“但有所命，我等无不遵从！”
刘芒心中暗喜：完美！这帮人果然被唬住了！我的表演时间到！
他整了整衣冠，走到厅中，先是对着主位上的“王焘”深深一揖，然后转向在场众官吏，团团一礼，姿态摆得极低，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诚恳与谦逊：
“诸位都是东莱肱骨，芒年少识浅，本不敢在此妄言。然，兄长玄德公，心怀天下，忠义无双！昔日黄巾为祸，兄长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牧守东莱以来，更是夙兴夜寐，仁政爱民，剿匪安境，劝课农桑，使我东莱得以在乱世中偏安一隅，百姓稍得喘息！今国贼董卓，倒行逆施，秽乱朝纲，劫持天子，人神共愤！兄长闻檄而起，毅然率东莱义师，奔赴酸枣，与天下忠义之士会盟，誓要铲除国贼，匡扶汉室！此等壮举，何其壮哉！此等忠义，何其烈哉！兄长常教诲芒，为政者，当以黎民为念，以社稷为重！芒虽不才，亦深感兄长之志，愿效绵薄之力！”
他这一番话，将刘备捧得极高，既强调了刘备过往的功绩和仁政，又凸显了此次讨董的正义性与必要性，说得情真意切，极具感染力。
在场官吏想起刘备平日待下宽厚，治理郡县确有功绩，又值此大义名分之下，无不纷纷点头，面露敬仰之色。
紧接着，刘芒话锋一转，回到现实：“如今，兄长远征，将郡中事务托付于王老大人。王老大人不顾年高体病，仍呕心沥血，支撑大局。芒受兄长之命，得王老大人提点，在此危难之际，岂敢惜身？必当竭尽全力，在王老大人的指导下，坚定贯彻兄长之政略，努力完成各项事务指标，夯实郡政根基，与诸位同僚一道努力拼搏，为我东莱之未来添砖加瓦，静待兄长凯旋！”
这番夹杂着些许现代词汇却又冠冕堂皇的表态，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虽觉有些词句新奇，但大意明白，无非是表决心、稳局面。
见刘芒态度如此“端正”，言语又如此“得体”，不少原本对他心存疑虑的官吏，观感也改善了不少。
铺垫得差不多了，该上正菜了。刘芒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严肃。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以“奉王郡丞之命”的口吻，发布一道道政令。
前几条无非是加强城防、安抚流民、督促春耕等常规事务，众人并无异议。
然而，当刘芒念出一条政令时，整个昏暗的议事厅瞬间炸开了锅！
“文学掾刘塬听令！”刘芒声音提高了几分，“即日起，由你牵头，于郡内黄县、掖县、曲成等主要县城，选址开办‘桃李学院’！首批招收学员，以十岁至十四岁少年为主，不论出身，皆可免费入学！所需钱粮、书籍、师资，皆由郡府筹措支应！”
“什么？！”
“免费入学？！”
“不论出身？！”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议论之声骤起！开办学院，在这个时代并非稀奇事，北海孔融就在大力兴办文教。
但孔融所办之学，招收的多是士族子弟或有潜力的寒门俊秀，本质上仍是维护世家文化垄断的工具。
而刘芒这道政令，竟然是“免费”、“不论出身”！这意味着，即便是平民百姓、甚至贫苦人家的孩子，只要年龄合适，都能进入官办学堂读书识字！
这简直是在刨世家大族的根基！
知识、文化、话语权，向来是世家赖以维持地位的核心资源。一旦知识开始向底层普及，世家的特权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功曹史孙珅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作为孙家在郡府的代表，深知此策的厉害。
更让他心生巨大狐疑的是：这绝不可能是王焘的主意！王焘出身东莱顶尖世家王家，维护世家利益是其本能，他怎么可能出台这种自毁长城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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