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各怀心思的郡中官吏，刘芒独自坐在昏暗的书房里，刚才那副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面具瞬间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和难以抑制的怒火。
他抓起案几上的一卷竹简，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恶心！真他娘的恶心！
一想到那些世家官吏的嘴脸，刘芒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时代，你想做点事情，不依靠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豪族，简直是寸步难行！
他们就像吸附在帝国肌体上的巨大水蛭，贪婪地吮吸着养分。
他们通过种种手段兼并土地，将无数自耕农逼得破产，然后把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变成他们的“徒附”、“宾客”、“部曲”，这些人口名义上还是汉民，实际上已成了世家大族的私属，不再向国家缴纳赋税，也不再服国家的徭役兵役。
一个个自给自足的庄园拔地而起，俨然国中之国。
刘芒记得后世有学者估算，曹魏时期统计在册的军户占全国人口比例还不到一成，而豪族控制的隐匿人口可能高达三成！
三成啊！
这意味着国家能直接掌控的人力物力被严重掏空！
自己好不容易推出的兵役新政，要求“户籍在册均需服役”，本质上就是在虎口夺食，从世家手里抢人！
为什么那些老狐狸最后妥协了？
因为他们手里还握着大量不在户籍上的“黑户”！这条政令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损失了明面上必须承担的那部分义务，伤及皮毛，却远未动其根本。
所以他们唯独强烈反对“户籍在册”这一条公平原则，因为这会打破他们长久以来的特权。
一旦同意可以“顶替”，就等于默许了他们继续维持这种不公。
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土地兼并、人口隐匿、商业垄断、兵源割据、政治上的门阀垄断……这些世家的“罪状”罄竹难书！
别看大哥刘备是东莱太守，名义上掌管一郡，可郡下许多县乡、田庄、人口，实际控制权都掌握在像王、赵、孙这样的本地世家手里。
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跟土皇帝没什么两样！今天在议事厅里的那些官吏，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是世家子弟出身。
自己这个“桃李候”，在东莱真正的统治基础，薄弱得可怜！
刘芒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哼！再等等！等小爷我手中的枪杆子硬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尤其让他如鲠在喉的，就是那个功曹史孙珅！经过今日之事，他俨然成了留在东莱的世家势力的主心骨和代言人。
刘芒真想立刻派十三带人摸进孙府，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被重病”或者“意外身亡”。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毫无意义。
杀了孙珅，孙家立刻会推出孙珅二号、孙珅三号，反而可能激化矛盾，打草惊蛇。
对付这种盘根错节的世家，除非有雷霆万钧之势能将其连根拔起，否则贸然动手只会引火烧身。
刘芒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次趁大哥刘备不在，刘芒有心收拾世家，心底早有谋划。
然后唤来亲信：“即刻快马送往水军港口，令水军统领太史慈，交接防务，速回黄县郡守府议事！”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太史慈赶回了黄县郡守府。他心中充满疑惑和一丝不满。
自己奉主公之命，好不容易将三千水军训练得初具规模，正摩拳擦掌准备在海上有所作为，却突然被一纸调令召回内陆。
而且是在主公刘备远征在外这个敏感时期，由留守的“王郡丞”和“桃李候”联名下达的命令。
对于刘芒，太史慈的印象并不好。
虽然接触不多，但这位“君候”年少时的“胡作非为”，让他觉得此子并非循规蹈矩之人，与主公刘备的仁德稳重相去甚远。
他更愿意在海上带兵，而不是回来掺和郡守府的这些权谋之事。
书房内，光线依旧昏暗。刘芒端坐主位，旁边是那个病恹恹的“王焘”。
“子义将军辛苦了。”刘芒露出一个看似热情的笑容。
太史慈拱手行礼，语气平淡：“不知君候与王郡丞急召末将回来，有何要事？” 他的目光扫过“王焘”，见其微微颔首，心中疑虑稍减，但警惕未去。
刘芒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子义将军，此事关乎机密。大哥临行前，曾有密嘱，东莱郡务，明面上由王老郡丞主持，但暗中真正决策者，乃是我刘芒！”
太史慈闻言，瞳孔微缩，猛地看向刘芒，又看向“王焘”。
只见“王焘”适时地发出一阵咳嗽，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地说道：“玄德公……确有……此意……老夫……身体不济……需君候……暗中主持大局……” 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太史慈心中剧震！主公竟然将如此重任交给了这个年轻的弟弟？是因为刘芒年岁尚轻，明面上难以服众，故而采用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再看王焘这般配合，似乎不似作伪。难道主公真的对刘芒如此信任？
尽管心中对刘芒仍有疑虑，但太史慈对刘备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既然主公有此安排，王郡丞也予以确认，他作为臣下，唯有服从。
想到这里，太史慈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肃然抱拳：“末将明白了！既是主公有令，末将定当遵从！必当竭尽全力，辅佐君候！”
他特意强调了“辅佐”二字，表明自己效忠的是刘备，而非刘芒本人。
刘芒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至于真心如何，暂时不重要。
他满意地点点头：“将军深明大义！此事需绝对保密，对外仍称是王老郡丞主事，将军是应王老郡丞之召而回。”
“末将晓得轻重。”
“好！”刘芒切入正题，“召将军回来，是有一项重任交托。大哥远征，东莱防务空虚，亟需编练新军，以固根本。我意，组建一支全新的军队，暂命名为‘新四军’！”
“新四军？”太史慈一愣，这名字颇为古怪。
“不错，”刘芒解释道，“此军并非单一兵种，而是将步兵、骑兵、水军以及城卫军（负责城池守备、治安）整合于一体的复合军团！未来可根据任务需要，灵活调配各兵种协同作战。”
太史慈听得有些懵，这不就是把现有的兵种凑在一起换个名字吗？有何新意？
刘芒看出他的疑惑，也不多言，直接拿出一卷帛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条令和训练方法：“这是我根据古籍以及一些海外奇谈，总结出的一套新式练兵之法。子义将军且看……”
他一条条讲解起来：强调绝对的“令行禁止”，如何通过队列训练培养纪律性；规定详细的军容军姿和内务条例，以规范行为、凝聚士气；设立严格的等级标识和礼仪；甚至还包括一些基础的文化扫盲和思想灌输，当然，内容是忠君爱国、保卫乡土之类。
太史慈起初不以为意，但越听越是心惊！这些方法看似琐碎，甚至有些“形式主义”，但细细琢磨，却直指军队的核心——组织度、纪律性和凝聚力！
如果真能严格推行，练出的兵员，其服从性和战斗力，绝非寻常招募的散兵游勇可比！这刘芒……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如何？子义将军可能领会？”刘芒问道。
太史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郑重道：“末将……虽未完全理解其中深意，但觉此法若能贯彻，必能练出一支强军！末将愿尽力一试！”
“好！”刘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如此，新征集的兵员，将陆续到位。这支新四军的编练重任，就全权交给子义将军你了！我会派我麾下一些有过……呃，特殊训练经验的亲卫协助你，他们熟悉这套方法。”
太史慈抱拳领命：“末将遵命！必不负主公与君候所托！”
看着太史慈离去的背影，刘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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