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拂过王府荷塘，带起一阵清甜香气。李语善一袭青衣坐在水榭中，面前摊开一本泛黄书册，远远望去，竟似与水中倒影融为一色。
太玄到时，看见的便是这般景象。
他脚步顿了顿，心里莫名有些发紧。这感觉来得突然，像颗石子投入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你来啦。”郡主抬起头，眉眼弯弯，“快请坐。”
太玄敛了心神，在她对面坐下。石桌上除了一壶清茶，还放着本蓝皮册子，上面端正写着四个字：凌云剑典。
“这是…”太玄目光微凝。凌云剑典乃当世顶尖剑谱之一，据说早已失传大半。
李语善将册子轻轻推到他面前：“上回你救了我，这本手抄残卷，算是谢礼。”
太玄没有立刻去接。王府秘藏，岂是随便送人的？他抬眼看向郡主：“这份礼，太重了。”
“再重也比不过性命。”李语善斟了杯茶递给他，唇角噙着笑，“何况这剑典与你的凌云剑正是匹配，在我这儿也是蒙尘，不如赠予识货之人。”
太玄不再推辞，接过册子。书页泛黄，边角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他随手翻了几页，眼中渐露惊诧——这残卷所载剑招精妙绝伦，与他剑法果然同出一源。
“如何？”郡主凑近些，发间清香隐隐可闻。
太玄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分：“确是珍宝。”
“最后一页还附了道剑符画法，”李语善指尖轻点书页，“据说以青莲露为墨，绘出的符箓能增剑势三成。”
太玄翻到最后，眉头却微微一皱。
“怎么了？”郡主察觉他神色有异。
“这最后一页…”太玄指着书脊处残留的纸屑，“被人撕了。”
断口崭新，纸纤维清晰可见，绝对是近日所为。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都凝重起来。王府戒备森严，能接触到这等秘藏而又擅自损毁的，绝非外人。
“府中还有内鬼。”太玄低声道。
李语善面色微白，咬了咬唇：“此事我会细查。”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这是青莲露，绘制剑符所需。既然剑符之法已失，这露水便送你做些他用吧。”
太玄这次没拒绝。青莲露乃采集朝露炼制，难得得很。
这时，一阵风吹皱池水，几片荷叶簌簌作响。太玄忽然心念一动，起身走至水榭边缘。
“郡主可要瞧个新鲜？”他回头问道，眼中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狡黠。
李语善好奇地跟过去：“什么新鲜？”
太玄并指如剑，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但见他指尖凝光，忽然向水面一划——
嗤啦一声，池水竟应声分开，露出底下淤泥。一道无形剑气持续三息方才消散，两旁水流缓缓合拢。
更奇的是，满塘荷花仿佛被这一剑惊醒，竟在转眼间争相绽放。粉白花瓣迎风舒展，清香扑鼻。
李语善看得呆了，眸中映着满池芳华，波光流转间竟似比荷花还要动人几分。
“你…这一剑…”她半晌才找回声音，“已入化境了。”
太玄收回手指，微微一笑：“借了此地灵气罢了。”心里却明白，是那剑典残篇让他对凌云剑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二人回到亭中，又谈论片刻。太玄发现这位郡主于剑道竟颇有见解，不时能说出些发人深省的话来。言谈间，他不小心碰到她手指，二人皆是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耳根却都有些发热。
日头西斜时，太玄起身告辞。李语善送他到院门处，忽然道：“那撕书之人，我定会查个明白。”
太玄点头：“郡主小心，此人既能近得秘藏，必不简单。”
回府的路上，赵宇捧着郡主赏的玉佩，笑得合不拢嘴。那玉佩通透莹润，刻着一个清秀的“善”字。
“玄弟您瞧，郡主亲自赏的！”他第八次掏出玉佩炫耀。
太玄无奈摇头：“知道了，收好吧，当心摔了。”
赵宇嘿嘿笑着，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系在腰间最显眼处，忽然正色道：“玄弟，我决定了，要考科举！”
太玄一个趔趄，差点摔着：“你说什么？”
“考科举！”赵宇胸脯挺得老高，“郡主都说我护主有功，是个可造之材。我不能一辈子当护卫不是？”
太玄忍俊不禁。“你还是考你的武进士吧。科举是文瑾考的。”
果然，回府后赵宇宣布这决定，全家笑作一团。他老娘笑得直抹眼泪：“我的儿，你连《三字经》都背不全，考什么科举？”
赵宇红着脖子：“说错了，是武进士！嘿嘿”边说边挠了挠头。
是夜，太玄独坐院中，取出那瓶青莲露。月光下，露水在玉瓶中泛着微光。他忽然想起灵药谷中有几株“晨荷”，最擅承接晨曦第一缕光华。
一个念头闪过心头。
次日天未亮，太玄便采集了晨荷叶片上的露珠，与青莲露混合，又以特殊法门炼制，竟真得了小半瓶“青莲墨”。墨汁在月光下泛着淡青光华，隐隐有灵气流动。
太玄唇角微扬。虽然剑符绘制之法已失，但既有此墨，将来若寻得其他剑符图谱，便可派上用场。
他收好青莲墨，目光又落在那本剑典残卷上。最后一页被撕得干脆利落，显然那人知道这一页最重要，也最不能外传。
王府中的暗鬼，究竟是谁？目的为何？为何偏偏撕去剑符绘制之法？
太玄摩挲着书页断口，眉头渐渐锁紧。这平静日子底下，暗流汹涌啊。
而此时王府中，李语善正对着一池绽放的荷花出神。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琴弦，发出一声清鸣。
那少年一剑断水、满塘花开的景象，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轻叹一声，唤来贴身侍女：“去查查，这几日谁进过藏书阁密室。”
侍女领命而去后，郡主又从袖中取出一页残纸——正是从剑典上撕下的最后一页。她当时发现书页被撕，下意识地藏起了这最关键的一页，连太玄也未告知。
不是不信任他，而是王府秘辛，终究不能全然示于人前。
纸上剑符图谱精妙复杂，旁注小字：青莲为墨，剑气为引，符成则剑势倍增，然须以真心御之。
李语善指尖轻抚过“真心”二字，良久无言。
窗外，一抹黑影悄然掠过，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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