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片弥漫着血腥与呜咽的泣血藤谷地,团队沿着愈发荒凉破碎的山脊前行。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仿佛万物凋零后的死寂所取代。天空中的“月光”愈发黯淡,几乎难以穿透那层厚厚的、如同凝固烟尘般的灰霾,只在龟裂的大地上投下模糊不清的阴影。
唐雪见的伤势在艾琳娜持续而温和的圣光治疗下,已无大碍,只是元气损耗和左臂伤口初愈带来的虚弱感,让她清冷的眉宇间染上了一抹平日里罕见的柔弱。她依旧坚持自己行走,月白色的留仙裙袖口被撕裂处,被她用一根冰蓝色的丝带简单系住,反倒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只是她的步伐,比往常慢了些许,气息也略显紊乱。
林风刻意放缓了队伍的速度,行走在唐雪见身侧稍前的位置,既能为她挡去前方可能存在的风险,又不会让她感到被过度关照的压力。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她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心中那因之前亲密接触而泛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
星洛则像只做错了事的小鹌鹑,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唐雪见另一侧,时不时偷偷抬眼看一下她的脸色,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翠羽猎装上的荧光都仿佛因主人的情绪而黯淡。
“咳,”阿石扛着黑铁棍,打破了这有些沉闷的气氛,他指着前方一片隐约可见的、由巨大断裂石柱和倾颓墙壁构成的阴影,“那边好像有些破房子?看着挺结实的,要不要过去看看?总比在这光秃秃的山脊上吹这鬼风强。”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似乎是一处古老遗迹的残骸,规模不大,但那些巨大的石材在如此恶劣环境下依旧屹立,显然并非凡品。
白幽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先行前往探查。片刻后返回,言简意赅:“安全。有遮蔽,无活物气息。”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团队立刻转向,朝着那片遗迹行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处遗迹比远看更加残破,仿佛经历了某种惊天动地的巨力摧残,只留下些基座和断壁。然而,就在这些断壁残垣之中,竟然有一处相对完好的石室,穹顶虽有裂纹,但并未坍塌,四面墙壁也大致完好,仅有一处缺口作为入口,内部空间足够容纳他们六人,且干燥避风。
“嘿,这地方不错!”阿石率先走进石室,用黑铁棍敲了敲墙壁,发出沉闷的实心声响,“够结实,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艾琳娜微笑着开始布置,她再次取出那珍贵的月光绒毯,这次更是拿出了一些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萤石灯】放置在角落,驱散了石室内的黑暗,营造出几分温馨感。“愿光明庇护此室,让我们得以喘息。”她轻声祈祷,圣光拂过地面,将尘埃与污秽净化。
星洛也暂时放下了愧疚,帮忙铺好毯子,又拿出自己珍藏的一些味道清甜的【蜜渍果脯】分给大家,试图缓和气氛。“这个可好吃了,是我用翡翠林海的百花蜜和灵果自己做的,大家尝尝!”
林风接过果脯,道了声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一旁静坐调息的唐雪见身上。她闭着双眸,长睫低垂,在莹白灯光的映照下,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只是那微微抿起的唇瓣,依旧透露着某种倔强与疏离。
他拿起一块蜜渍果脯,走到她身边,轻声开口:“雪见,尝尝这个?星洛的手艺不错,补充些元气。”
唐雪闻声睁开眼,看了看林风递到面前的、散发着甜蜜气息的果脯,又抬眸对上他带着关切的眼神,冰封的心湖似乎又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她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接了过来,低声道:“…多谢。”
指尖与林风的手掌有瞬间的触碰,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如同触电般迅速收回,低下头,小口地咬了一下果脯。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似乎连带着心底的某处,也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甜意。
林风看着她这难得流露出的小女儿姿态,心中微软,在她旁边的毯子上坐了下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让她不适,又能随时照应。
“你的伤…还疼吗?”他低声问道,语气温和。
唐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往日的冰刺:“艾琳娜的圣光效果很好,已无大碍。只是…元气运转尚有些滞涩。”她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方才…多谢你再次出手。”
林风笑了笑,目光落在石室穹顶的裂纹上,仿佛在观察星辰:“我说了,分内之事。我们是一个团队,互相扶持是应该的。”他转过头,看向她,“而且,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比之前那个把所有情绪都冰封起来的样子,要好得多。”
唐雪见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握着果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翻涌的情绪。许久,她才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自幼便被教导,太阴之道,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情绪…是修行的阻碍。”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林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情绪或许会带来波动,但同样也能带来感悟与力量。就像你的寒气,它可以冻结万物,但若融入一丝暖意,或许能化作滋润生命的甘霖?大道至简,却也至繁,未必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的话,仿佛一道光,照进了唐雪见那被冰封了太久的心房。她想起了之前战斗中,因星洛遇险而心神波动导致寒气紊乱,也想起了林风那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时,那种冰消雪融后前所未有的舒畅与…安心。
她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毫无躲避地迎上林风的目光。石室内萤石灯柔和的光线在她清丽的眸中流转,仿佛冰湖倒映着星辰。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以及一句低语:“…或许,你说得对。”
这一刻,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又消融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暧昧的气息,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悄然缠绕。
另一边,星洛蹭到艾琳娜身边,小声道:“艾琳娜姐姐,雪见姐姐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艾琳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碧蓝的眼眸中带着洞察一切的慈和:“星洛,雪见姑娘若真生你的气,便不会为你挡下那一击了。她只是不善于表达,而且…或许连她自己,都在重新认识自己的内心。你不必过于自责,经过此事,你们之间的羁绊,反而会更深厚。”
星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又拿出一把果脯塞给旁边如同石像般静坐的白幽:“白幽姐姐,你也吃!”
白幽睁开眼,看了看递到面前的果脯,又看了看星洛那带着期盼的眼神,沉默地接了过去,虽然没有吃,却也没有立刻扔掉,只是握在手中。这小小的举动,让星洛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阿石则在一旁擦拭着他的黑铁棍,嘴里哼着跑调的蛮族战歌,偶尔插一句:“要俺说,啥冰啊火的,能把敌人砸趴下的力量就是好力量!等到了那什么古地,看俺老石一棍子一个,把那些黑乎乎的玩意儿全送回老家!”
他的憨直话语冲淡了石室内些许暧昧的气氛,引来众人一阵无奈的低笑。
夜色(姑且称之为夜色)在石室外无声流淌,残垣断壁间,这一方小小的、被萤石灯照亮的空间,却成了危机四伏的旅途中,难得的安宁与温暖的港湾。而某些悄然滋生的情愫,也在这份安宁中,如同藤蔓般,悄然生长,缠绕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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