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吕布军营范围十数里，寻得一处僻静的山谷。童渊命二徒席地而坐，自身则运转精纯内力，双掌分别按于赵云与刘乾后心，为其疏导紊乱气血，疗治内伤。
宗师内力，浩瀚如海，温润祥和。那股暖流所过之处，剧痛顿消，受损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被缓缓滋养修复。不过半个时辰，赵云面色便已恢复红润，内息平稳；刘乾虽伤势较重，脸色也好了许多，气息变得悠长。
疗伤完毕，童渊收回手掌，于对面一方青石上坐下，目光扫过两位气息渐匀的爱徒，并未立刻开口。山谷中一片寂静，唯有微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
赵云与刘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愧疚与不安。今日之事，确实是他二人年轻气盛，接连挑衅，方才惹出如此大祸，竟劳动师傅亲自出手解围，甚至还与吕布这等强敌对上了。
“师傅，”赵云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弟子无能，连累师傅，请师傅重罚！”他性子刚直，自觉败于吕布已是丢脸，更累得师傅出手，心中最为难受。
刘乾也连忙道：“此事皆因弟子不甘受辱，怂恿师兄所致，师傅若要责罚，便罚弟子一人吧！”
童渊看着两人，并未如他们预想那般发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责罚？罚你们什么？罚你们勇猛精进，不甘人后？还是罚你们兄弟同心，共御强敌？”
两人闻言一愣，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
童渊缓缓道：“武道之途，本就是逆水行舟，与人争，与己争，与天争。遇强敌而心生战意，乃武者常情。你二人今日所为，虽显鲁莽，却也不失血性与胆魄。尤其是你二人联手抗敌，默契初成，更让为师欣慰。”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然，你二人可知，今日真正错在何处？”
赵云刘乾凝神静听。
“错在不知己，不知彼，更不知‘进退’！”童渊目光如电，“云儿，你新败之余，心结未解，怒气未平，内力亦未复元，便欲再战，此乃不知己！乾儿，你初战惨败，身受内伤，未及反思总结，便凭一时血气再行险招，此亦为不知己！”
“你二人皆与吕布交过手，当知其勇猛冠绝当世，非常人可敌。却仍自信二人联手便可抗衡，甚至妄图取胜，此乃不知彼！”
“最关键的，是不知进退！”童渊声音加重，“武者，非是匹夫之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是勇，有时则是蠢！若为师今日未至，你二人可知后果？非但自身性命不保，更可能激得吕布迁怒师门，后患无穷！此等行径，岂是智者所为？”
一席话，说得赵云和刘乾面红耳赤，冷汗涔涔而下。他们只想着雪耻争气，却未曾深思后果，如今被师傅点破，才知其中凶险，心中后怕不已。
“师傅教诲的是，弟子知错了！”二人心悦诚服，低头认错。
童渊神色稍霁，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经此一劫，望你二人牢记，武道非仅争强斗胜，更需智慧与克制。日后遇事，当三思而后行。”
“是！”二人齐声应道。
山谷中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刘乾忍不住抬头，看向童渊，眼中闪烁着不甘与倔强，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那吕布……当真就无人能制了吗？他的武道，难道就是对的吗？”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疙瘩。吕布的强大，如同阴影笼罩。而其那种纯粹追求力量与破坏、视人命如草芥的霸道之道，更让他从心底感到排斥与质疑。若这样的武道才是巅峰，那自己苦苦探索的刚柔并济、阴阳相生之路，又有何意义？
童渊深深看了刘乾一眼，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思，缓缓道：“吕布之强，在于其天赋异禀，更在于其心无旁骛，将‘霸烈’二字走到了极致。单以杀伐而论，其道确有可取之处，堪称当世顶尖。然，武道之途，万千气象，并非只有‘霸烈’一途。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唯有阴阳相济，方是大道。你所探索之路，并非错误，只是更为艰难，更需要时间与悟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更何况，武者之强，绝非仅体现在厮杀之上。心性、格局、智慧，乃至对天下苍生的担当，方是决定其最终能走多远的根本。吕布，武艺虽强，然其心性暴戾，格局狭小，纵能逞凶一时，终非正道，亦难逃天道轮回。”
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日，瞬间驱散了刘乾心中的迷茫与阴霾！是啊！自己追求的道，并非要超越吕布的“霸烈”，而是要开创一条属于自己的、更为圆融强大的路！师傅说得对，武者的强大，应该是全方位的！
就在这时，赵云忽然起身，对着童渊，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师傅！弟子有一不情之请！”
童渊微微挑眉：“讲。”
赵云抬起头，目光坚定如铁，声音铿锵有力：“今日之败，弟子铭记于心！然弟子不信，他吕布之道便是无敌！请师傅允准，待弟子武艺大成之日，必再寻吕布，一雪前耻！以此战，证我之道！”
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与信念。
童渊看着自己这位大弟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你若再败，又当如何？”
赵云毫不犹豫：“若再败，便是弟子学艺不精，无话可说！但求道之心，百死无悔！弟子愿立下军令状！”
刘乾也被师兄的豪情感染，热血上涌，大声道：“师兄！还有我！待我太极枪成，必与你一同前往！你我兄弟联手，定能败他！”
童渊看着两位斗志昂扬的徒弟，忽然抚须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好！既然你二人有此雄心，为师便与你二人立下一个赌约！”童渊缓缓道。
“赌约？”赵云刘乾一怔。
“不错。”童渊目光扫过二人，“就赌你二人，他日能否真正击败吕布，一雪前耻！”
“若你二人成功，自是最好，证明你二人之道，确能超越霸烈，为师亦与有荣焉。”
“但若你二人败了……”童渊语气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便需承认，或许在这乱世之中，唯有绝对的力量方能称尊。届时，子龙，你需放下心中执念，专心追求力量之极致；而乾儿，你或许便需重新思考，你那太极之道，是否真的适合这铁血乱世。”
这个赌约，不可谓不重！几乎是以二人未来的武道信念为注！
赵云和刘乾闻言，脸色都变得无比严肃。他们明白，这不仅仅是胜负之争，更是道路之争，信念之争！
沉默良久。
赵云率先抬头，目光灼灼：“弟子，愿立此约！”
刘乾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弟子，亦愿立此约！”
“好！”童渊颔首，“此事便如此定下。望你二人牢记今日之约，勤修不辍，莫要让为师失望。”
师徒心结，在坦诚交流与这沉重赌约中，悄然化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明确的目标与更加沉重的责任。
未来之路，已被这赌约，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第四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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