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的冬意，在汉水两岸显得格外肃杀。襄阳城，这座雄踞荆北、扼守南北通衢的巨邑，此刻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被诸葛亮统领的八万中路军围得铁桶一般。
城北，中军大帐内，炭火盆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落在巨大的襄阳城防图上，眉头微蹙。庞统则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中闪烁着焦灼与不甘。
“孔明，围城月余，每日佯攻、射书，虽搅得城内人心惶惶，然审配老儿治军严苛，袁谭虽庸，亦知此乃生死存亡之秋，强令死守。我军粮草转运艰难，长此以往，非良策也。”庞统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长时间的围城和对城内策反工作的投入，让他耗费了大量心力。
诸葛亮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静：“士元所言极是。襄阳城高池深，储粮充足，更有汉水、长江为依托，强攻，纵能下，亦必使我军元气大伤，白骨铺路，非仁者之师所为。我等仍需在‘智取’二字上做文章。”
他抬起羽扇，虚点地图上的襄阳城：“关键岳父大人黄家处，近日可有新的来信传来？”
提到黄承彦，孔明精神稍振，庞统压低声音道（你的岳父大人）：“黄家有人前日密信，言道经过他多方奔走联络，蒯氏兄弟，尤其是蒯越（字异度），态度已明显松动。蒯家世代居於襄阳，树大根深，其家族利益与袁氏捆绑本就不深。如今见我大军压境，军容鼎盛，政策宽仁，而袁绍远在江陵，音讯阻隔，襄阳已成孤城，蒯越身为智者，岂能不见大势所趋？”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异度先生乃荆州名士，洞明时务，若他能暗中相助，则襄阳之门，已为我等开启一半。可知其具体有何顾虑？”
庞统冷笑道：“还能有何顾虑？无非是家族前程、身家性命罢了。况且已在信中我等也有承诺，若蒯家助我军取城，不仅保其家族无恙，蒯良（字子柔）、蒯越兄弟皆可在新朝中获得重用，其家族田产、僮仆，一概保全。此外……”他声音更低，“亦提及，蔡瑁虽与袁绍联姻，但其族中亦有有识之士，如蔡中、蔡和等人，对袁绍任人唯亲、排挤荆州本土士族早已不满，或可间接利用，制造混乱。”
“蔡氏……”诸葛亮沉吟片刻，“蔡瑁手握部分水军，态度暧昧，暂不宜直接接触，以免打草惊蛇。但可利用其族内矛盾，分散守军精力。士元，还需劳烦你，向蒯越传达我军诚意，并暗示，若其能设法促成部分城门守军倒戈，或提供城防薄弱之处，便是大功一件！”
“我即刻去办！”庞统起身，匆匆离去，身影没入帐外的寒风中。
诸葛亮的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上，思绪却飘向了更南方。他知道，仅仅依靠城内士族的策反，变数仍多，必须要有外部强有力的配合，方能万无一失。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汉水与长江交汇处的另一座重镇——江夏。
“江夏……黄祖虽死，其子黄射继任，然威望不足，且一直受袁谭、审配猜忌排挤……”诸葛亮喃喃自语，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型。
数日后，一封以诸葛亮名义写就、言辞恳切并许以高官厚禄的密信，由“暗夜”精锐秘密送往江夏。信中，诸葛亮不仅承诺保留黄射的爵位和部分兵权，更保证黄氏在江夏的利益，并指出袁绍败亡在即，顽抗只有死路一条，顺应天命方能保全身家。
与此同时，襄阳城内的暗流涌动也达到了高潮。
在黄家的穿针引线下，庞统化装成商贾，竟亲自冒险，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于城中一处蒯家隐秘别业内，秘密会见了蒯越。
蒯越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士族特有的矜持与审慎。他见到庞统，虽表面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庞军师亲至，足见刘大将军与诸葛军师之诚意。”蒯越开门见山，声音低沉，“然，襄阳守军，大半仍掌握在审配及其亲信手中，北门、东门尤为紧要。我蒯家虽有些许门生故吏在军中，但欲掌控城门，非易事。”
庞统拱手道：“异度先生不必过谦。先生乃荆州士林翘楚，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我军不需先生立刻献城，只望先生能提供两样东西。”
“何物？”
“其一，襄阳城防详图，尤其需标明守军换防时辰、粮草囤积之所、以及……审配、袁谭日常居停行止之处。”庞统目光锐利。
蒯越瞳孔微缩，沉默片刻，缓缓道：“此事……关系重大。”
庞统微微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先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袁本初困守江陵，自身难保，孙权远在江东，隔岸观火。襄阳已是孤城，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区别在于，是玉石俱焚，还是和平易帜，保全这满城生灵与先生家族百年基业？大将军仁德，既往不咎，更许以高位厚禄，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啊！”
蒯越深吸一口气，窗外风雪的呼啸声仿佛敲打在他的心上。他想起审配的专横，袁谭的庸懦，想起家族的未来……终于，他重重一点头：“好！图，三日后，我可设法送出。但审配、袁谭行踪不定，需容我细细打探。”
“如此甚好！”庞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其二，请先生联络可信之人，在关键时刻，能于城内制造些许混乱，吸引守军注意力，尤其是……牵制蔡瑁可能的水军干预。”
“蔡德珪……”蒯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其人为保全富贵，首鼠两端，如今更是龟缩水寨，观望风色。牵制他，或许不难。”
就在庞统与蒯越密会的同时，江夏方向的回信也送到了诸葛亮手中。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黄射几乎未作太多犹豫，便同意了归降。他在回信中痛陈袁绍、袁谭父子对黄家的猜忌与打压，表示愿献江夏，并亲自率水军西进，配合诸葛亮攻打襄阳，只求能戴罪立功。
诸葛亮抚掌轻笑：“黄射识时务，江夏一定，襄阳彻底成为孤城，且我水军可沿汉水直抵城下，与陆军形成水陆夹击之势！传令黄忠、太史慈，做好接应江夏水军及总攻准备！”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而又隐秘地进行着。襄阳城内的审配，虽察觉到一丝异样，加强了夜间巡查，并对蒯氏等大族加强了监视，但在蒯越这等地头蛇的巧妙周旋下，并未能抓住实质把柄。而袁谭，则终日躲在州牧府中，借酒消愁，惶惶不可终日。
命运的齿轮，已然转动。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罩向这座千年古城。
这一夜，月黑风高，正是夜袭的绝佳时机。
根据蒯越送出的最新城防图与换防信息，诸葛亮与庞统、黄忠最终定计：由黄忠率领五千精锐，携带飞钩绳索，趁凌晨守军最为疲惫困顿之时，由蒯越心腹指引，自城西北角一处因年久失修而相对低矮、且此时段守军多为蒯家影响下的郡兵的城墙段，发起突袭，抢占城墙，打开城门。
同时，太史慈率领水军，会同自东而来的黄射江夏水军，在汉水江面大张旗鼓，做出强攻襄阳水门的姿态，牵制蔡瑁水军。
而另外一支奇兵，则由军中新近冒起的勇将魏延率领。魏延自投效以来，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尤善率领小股部队执行险难任务。此次，他的任务是——一旦城门打开，或城内出现巨大混乱，便率八百敢死之士，直扑州牧府，目标明确：生擒或格杀袁谭、审配等首脑人物，彻底瓦解襄阳守军的指挥中枢！
子时刚过，襄阳城内外，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呼啸。
黄忠率领的五千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运动到了城西北角预定位置。城墙之上，灯火稀疏，巡逻的士兵脚步声也显得有些懒散。一切都如蒯越情报所示。
与此同时，汉水之上，太史慈与黄射的联合水军舰队，已然升起风帆，桨橹轻摇，如同巨大的水兽，缓缓向襄阳水门逼近。战船上，士兵们刀出鞘，箭上弦，紧张地注视着漆黑的对岸。
中军大帐内，诸葛亮与庞统并肩而立，望着襄阳城的方向。尽管谋划周详，但临战前夕，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报——”一名斥候飞奔入帐，“黄将军所部已抵达预定位置，正在等待信号！”
“报——太史慈将军、黄射将军水军已进入攻击位置！”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与庞统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决然的光芒。
“传令！”诸葛亮的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夜的寂静，“依计行事！点火为号，总攻开始！”
霎时间，三支巨大的火箭从中军营地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三道刺眼的亮光，如同死神的召唤，宣告着襄阳之战的最终序幕，轰然拉开！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卧龙奇谋·智取襄阳（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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