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撞开的瞬间，强光像水一样涌入房间，照亮了墙上那串用粉笔写就的名字。
“警察！都别动！”
赵伟没有反抗，只是缓缓举起了双手。他的目光越过警员的肩膀，落在那面斑驳的白墙上，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名状的微笑。
老张和小林几乎同时走进来，迅速对房间进行了控制。技术人员很快在床底的旅行箱里，找到了一把带血的折叠刀和几盒同一品牌的白粉笔。刀柄上有几处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留下的痕迹。
“赵伟，我们有证据怀疑你与两起谋杀案有关，现在依法对你进行逮捕。”老张平静地宣布。
赵伟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知道这一天会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清晰地回荡。
警员上前为他戴上手铐。金属的冰凉触感让赵伟微微一怔，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望向那面墙。墙上的名字在灯下泛着冷白的光，“李建国”和“陈浩”后面的红叉，像两滴凝固的血。
“走吧。”小林伸手示意。
赵伟顺从地起身，经过那面墙时，他停了一下，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人告别。然后，他迈开步子，走出了这间见证了他扭曲“审判”的小屋。
走廊里的灯比房间里更亮，亮得有些刺眼。赵伟眯起眼睛，脚步很稳，没有一丝慌乱。他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下楼时，旅馆的老板探出头来，眼神里满是惊恐和不解。他大概还不知道，这位住了半个月的沉默客人，会与两起命案有关。
警车停在旅馆门口，红蓝交替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赵伟被带上车，车门关上的刹那，世界仿佛被隔成了两半。
审讯室里，灯光依旧冰冷刺眼。赵伟坐在椅子上，双手平静地放在桌面上。他的指尖很干净，只有指甲缝里还嵌着一点点白色的粉末，像是不愿散去的阴影。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你们知道，当你的名字被写在黑板上，被所有人盯着看时，是什么感觉吗？”
他没有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那不是一个名字，那是一个烙印。你会听见笑声，会看见目光，会觉得自己被钉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
“我的一生都被那一刻诅咒了。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盯着我，指指点点。我每一次失败，都觉得是因为我不配，因为我是那个被写在黑板上的‘坏学生’。”
“李建国是根源。”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而陈浩，是当时笑得最大声的那个。还有几个……我还没来得及找到他们。他们都该死，因为他们把我的名字，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抬起手，指节上还残留着未洗净的粉笔灰：
“我只是想让他们也尝尝，名字被写在‘耻辱柱’上的滋味。”
老张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知道你做的是错的吗？”
赵伟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我知道。但有些东西，一旦被写上去，就再也擦不掉了。”
审讯继续了很久。赵伟的情绪始终很平静，他把自己的动机、计划、以及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说，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关注李建国的动向，知道他已经退休在家，偶尔会给学生补课。他选择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动手，因为那时候人少，邻居们大多不在家。
他说，他用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下“李建国”三个字时，手并没有抖。他甚至还停顿了一下，欣赏自己的“作品”，然后才离开。
他说，选择陈浩作为第二个目标，是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那个笑声。他跟踪了陈浩好几天，了解了他的作息和习惯，然后在一个普通的傍晚，走进了他的家。
他说，他没有打算逃跑。他知道警察迟早会找到他。他只是想把“审判”完成。
“你为什么要留下名字？”小林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把这变成一种仪式？”
赵伟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因为那是唯一让我觉得自己还存在的方式。当我写下他们的名字时，我才感觉自己不是那个被写在黑板上的人了。”
审讯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老张把一杯水推到赵伟面前：“喝水吧。”
赵伟接过水杯，手指在杯壁上停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水的温度。然后他抬起头，轻声说：“谢谢。”
他的礼貌，让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更加沉重。
第二天清晨，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折叠刀上的血迹分别属于李建国和陈浩，粉笔的品牌与两个现场遗留的粉末完全一致。技术人员还在赵伟的衣服上找到了微量的粉笔灰，与现场取样相符。
证据链完整了。
消息在局里传开，办公室里却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像是刚刚看完一场没有赢家的比赛。
“案子结了。”有人轻声说。
“结了吗？”另一个人反问，“真的结了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有些东西并不会因为一纸判决而结束。
下午，赵伟被正式移送起诉。走出审讯室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空空的墙，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他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我说完了。”他对押送的警员说，“我把该说的都说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挑衅，没有骄傲，只有一种终于放下的平静。
傍晚，城市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橘红色。老张和小林站在警局门口，望着沉沉的夜色一点点降临。
“他是罪犯，”小林轻声说，“但他最初，也是个受害者。”
老张点了点头，把烟掐灭在指间，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法律的判决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但那些被写在黑板上的名字，那些被当众羞辱的时刻，给一个孩子留下的创伤，可能要用一生去擦。
警灯在远处一闪一闪，像是在提醒：正义得到了伸张，但关于教育、尊严与人性的思考，远未结束。
风从街角吹来，带着一点寒意。小林把外套的领子竖了起来，转身往回走。
老张站在原地，抬头望向天空。云层厚重，星光被遮住了。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自己也坐在教室里，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个个名字。那时候的他，并没有意识到，那些看似平常的粉笔字，有时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进警局。大厅里灯火通明，打印机的声音依旧在响，世界在按部就班地运转。
只有他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还有一块看不见的“黑板”，上面写着一些名字，等待着被温柔地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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