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风声如鬼哭。
杜迁单膝跪地,头颅深埋,他双手呈上的那块血布,在林冲手中轻轻颤动。
一个“沈”字,用金线绣成,被暗红的血浸透了大半,边缘已经发黑。
周遭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朱武上前一步,喉头滚动,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这块旗角,代表的不是寻常山匪,而是九渊会最精锐的私军,沈沧海的嫡系。
他们找到了柳家寨。
而且,已经见了血。
“统帅……”杜迁的声音嘶哑,“我等赶到时,烽燧已燃,山道上尽是他们的探马。我留下二十人断后,拼死才抢回这面旗。”
林冲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那块布帛,一寸寸地,缓缓折叠起来,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折好,收入怀中,贴着心口。
他转身,望向南方那片被暮色笼罩的群山。
“他们不是在找柳家寨。”
林冲的嗓音平静得可怕。
“他们是在找我。”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传令,‘惊蛰’计划,提前。”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柳家寨。
寨墙之内,欢腾与狂喜的余温尚未散尽。
首批百支火铳试射成功的巨大声响,似乎还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膜里。孩子们举着木棍,模仿着开枪的姿势,在人群中追逐嬉闹。
柳断江站在寨门之上,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下,独眼中是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光。
他终于,将“火”握在了自己手里。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狼烟!是狼烟!”
一名负责了望的族人,指着东面山脊的方向,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众人齐齐望去。
只见那座早已废弃了数十年的烽燧台上,一道浓黑的烟柱,正笔直地冲向天际,在血色的残阳下,宛如一根刺入苍穹的毒针。
那是报死信的烟。
曹正与阿蛮相视一眼,心头猛地一沉。
青蚨子!
那个九渊会的奸细,他没死透,或者说,他还有同伙!
柳断江魁梧的身躯剧烈一震。他想起了那个被审讯后,自尽在水井里的瘦小男人。原来,下毒只是其一,这道狼烟,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是天谴……是天谴来了!”
“官兵!是官兵要来屠寨了!”
“快跑啊!祖宗的规矩不能破,碰了火,就要死绝的!”
方才还洋溢着希望的脸庞,此刻写满了源自骨血的恐惧。有人扔掉手中的工具,转身就想往后山逃。
“都给我站住!”
一声娇喝,压过了嘈杂。
柳含烟冲到人群最前方,她手里没有刀,只有一本用树皮装订的册子。
“看看你们手里的针线!看看刚从伤口里引出的脓血!看看那些退了烧的孩子!”
她高举着册子,上面是她用炭笔画下的一个个符号与图样。
“救了你们命的,是统帅的医术!能让我们挺直腰杆的,是统帅的火工七图!我们拜的不是天谴,是能让我们活下去的道理!”
“现在,敌人来了,你们就要把救命的道理,扔在地上吗!”
人群骚动着,却无人再敢挪动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低沉而绵长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的山林中响起。
“呜——呜——”
那不是山匪的怪叫,而是军队进攻的号令。
紧接着,箭雨如蝗,铺天盖地而来!
“噗!噗!噗!”
寨墙上的木板被射得千疮百孔,几名躲闪不及的族人惨叫着中箭倒下。
山林边缘,无数黑影涌动。
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皮甲,手持制式钢刀与强弓,队列整齐,行动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每一面小旗之上,都绣着那个血色的“沈”字。
为首的一名将领,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面容冷峻。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刀,向前一指。
“破寨。”
“夺矿。”
“片甲不留。”
冰冷的三个词,清晰地传到寨墙之上。
“敌袭!”曹正的吼声响彻全寨,“上墙!妇孺进地窖!火铳队,上寨门!”
混乱被强行中止,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男人们红着眼,抓起身边的武器冲上寨墙。
那一百支崭新的火铳被迅速分发下去。许多人甚至是第一次触摸这种冰冷的铁器,装填火药的动作笨拙而慌乱。
“别慌!”柳断江的咆哮声压倒了一切,“听我口令!举铳!”
他一把扯掉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半边焦黑可怖的面容,独目赤红如血。
“三十年前,官兵用火烧了我的脸,杀了我的兄弟!今天,老子要用这火,烧回去!”
他亲自举起一支火铳,对准了山下那名发号施令的敌将。
“放!”
“砰!砰!砰砰砰!”
一百支火铳喷射出刺目的火光和浓烈的白烟,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整座山谷都在颤抖。
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名黑甲士卒,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击,胸前的皮甲瞬间炸裂,血肉横飞,惨叫着栽倒在地。
进攻的阵型,为之一滞。
所有黑甲士卒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霸道恐怖的兵器。
然而,那名骑在马上的敌将沈屠,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弓箭手压制!盾牌手上前!架云梯!”
命令再次下达,冷静而高效。
黑甲军迅速重整阵型,巨大的木盾被举起,组成一道移动的墙壁,顶着零星的铳击,稳步向寨墙推进。更多的弓箭手从后方绕出,开始对寨墙上操作火铳的柳家族人进行精准射杀。
“啊!”
一名柳家汉子刚刚完成装填,还没来得及击发,一支羽箭便贯穿了他的咽喉。
火铳的装填速度太慢了!
这个致命的弱点,在训练有素的敌人面前,被无限放大。
“阿蛮!”曹正吼道,“带人下去,从侧面凿穿他们的盾阵!”
“好嘞!”
阿蛮带着二十名最矫健的汉子,腰间缠着新制的火药包,如同猿猴一般,顺着寨墙的另一侧滑下,消失在密林之中。
寨墙之上,柳含烟已经组织起一个临时的救护所。她用烈酒洗手,指挥着几个胆大的妇人,用烧红的铁钳从伤者血肉中夹出箭头,再飞快地用麻线缝合伤口,撒上白色的石灰粉末。
她的动作不再生涩,每一次下针,都精准而稳定。
血腥味与草药味混合在一起,这便是战争。
寨门处,战况最为惨烈。
一架巨大的、由铁皮包裹的撞车,在数十名黑甲士卒的推动下,正狠狠地撞击着寨门。
“轰!”
“轰!”
厚重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纹不断蔓延。
柳断江双目欲裂。他知道,一旦寨门被破,一切都完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堆放着的几只陶罐,里面是刚刚析出,还未完全干燥的“雪硝”。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
他抓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将滚烫的鲜血淋在一个麻布包上,然后将一把潮湿的雪硝粉末死死包裹进去。
“含烟!”他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守住这里!等统帅的人来!”
吼声未落,他已抱着那颗简陋的炸药包,翻身跃上墙垛,准备跳下去,与那撞车同归于尽。
就在他身体跃出的瞬间。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远处山林的暗影中响起。
“咻——”
那是一支箭。
一支快到极致,精准到极致的箭。
它没有射向柳断江的要害,而是不偏不倚,正中他支撑身体的右腿膝盖。
“噗!”
一股血花爆开。
柳断江发出一声闷哼,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魁梧的身躯从高高的墙垛上,向后重重摔落下去。
烟尘弥漫的战场上,敌将沈屠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寨门,在下一刻,轰然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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