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温和慈祥、分不清男女老幼的声音余韵尚在湖面回荡,荀纬已然闭目凝神,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周遭是无边无际的碧波莲海,三千六百朵七彩“问道莲”含苞待放,在氤氲水汽与木行灵气中轻轻摇曳,幽香浮动,沁人心脾。脚下巨大莲叶传来温润厚实的触感,如同大地承载。
荀纬心如止水,波澜不兴。他深知,此关名为“测资”,实则考较的,绝非寻常修士所认知的、简单的灵根属性优劣或对灵气吸收速度的快慢。否则,守宫之灵何须大费周章,设下“问道莲”这等奇物?此地名为“薪火地宫”,供奉的是文明传承之火,考验的是“心性”、“悟性”、“资质”、“毅力”、“战力”,皆与守护、传承、道心紧密相关。那么,这“资质”一关,所测绝非仅是天生禀赋,更应是“契合之道”,是“道心资质”,是传承薪火的潜力与可能性。
他没有立即尝试引动莲花,而是先梳理自身。龙脉之生机磅礴,月华之清冷滋养,土行之厚重承载,薪火之文明传承,更有“三生石”碎片蕴含的因果轮回、前世记忆带来的沧桑智慧,以及刚刚领悟的木行“生发、循环、传承、升华”之道。诸多力量,属性各异,看似驳杂,却在他体内初步融合,形成一种混沌而独特的本源。这份本源,源于守护苍生、传承文明的不灭信念,源于对“道”的执着求索,源于对自身命运的不断抗争与超越。这,或许才是他最大的“资质”。
“不以外物为凭,不以灵根为限。薪火相传,贵在心意,重在道心。我之资质,便是我道!”荀纬心中明悟愈发明晰。他不再纠结于自身缺乏纯粹的、强大的木行灵根,而是将心神沉入那枚刚刚获得的、温润如玉的“建木之心”碎片。
碎片入手,便与他体内的土行碎片、薪火本源、混沌光团产生了微妙共鸣,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此刻,他以心神沟通碎片,感悟其中蕴含的那一缕上古建木本源生机与浩瀚道韵。建木,传说中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是生机的极致,是“生之道”的具现。它的“资质”,在于其“顶天立地,连通三界,滋养万物”的宏大格局与不灭生机。
荀纬将自身对“薪火相传”、“文明延续”、“生命循环”的理解,与“建木之心”的意境相融。他不再试图“引动”或“吸纳”那些莲花中的木行本源,而是尝试着,以自身之道心为引,以“建木之心”碎片为桥,将那份包容、传承、生发、守护的意念,如同春风化雨,无声无息地,向着三千六百朵“问道莲”弥漫而去。
没有激烈的灵力波动,没有炫目的神通光华。只有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承载着薪火传承、生命循环、天地至理的意念,如同最轻柔的涟漪,拂过平静的湖面,拂过每一朵含苞的莲花。
起初,湖面寂静,莲花无声。仿佛荀纬的意念太过微弱,不足以引动这些蕴含精纯木行本源的奇物。
然而,荀纬不急不躁,心志如磐石。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薪火之道,相信“道”的力量,不在于蛮横的征服,而在于无声的浸润与共鸣。他继续维持着这份意念的输出,如同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向古老的圣物诉说着自己的道。
一息,两息,三息……
十息过去,依然没有动静。
二十息,三十息……湖面依旧平静。
就在那柱计时香燃去近半,旁观者(若有)或许会认为荀纬将铩羽而归之际——
“嗡……”
距离荀纬最近的一朵青色莲苞,忽然轻轻一颤,花瓣边缘,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荀纬意念同源的、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光晕。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淡金色、赤红色、土黄色、水蓝色、月白色、混沌色……七彩莲花,并非整齐划一,而是此起彼伏,如同被春风唤醒的种子,开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纯粹的木行青碧,而是与荀纬意念中蕴含的各种“道”的意境隐隐呼应!
龙脉的生机盎然,月华的清冷高洁,土行的厚重承载,薪火的文明传承,三生石的因果轮回……每一种意境,都仿佛找到了对应的莲花,引发了共鸣!绽放的莲花,光芒各异,却都蕴含着一种蓬勃的、向上的、充满希望的生命力!
一朵,十朵,百朵……千朵!
莲花绽放的速度越来越快,光芒越来越盛,最终汇成一片璀璨的光海!三千六百朵“问道莲”,竟在短短数十息内,次第绽放,无一遗漏!整个湖泊,被七彩霞光笼罩,莲香四溢,道韵弥漫,如同仙境降临!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些绽放的莲花,并未将木行本源灵气反哺给荀纬,而是各自摇曳生姿,光芒流转之间,彼此共鸣,竟隐隐在湖面上空,交织出一幅玄奥的图案!那图案,似龙腾九天,似月照大江,似地载万物,似火传文明,似轮回转动……最终,所有的光芒与意境,汇聚成一点温暖而坚定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的——星火!
薪火相传,文明不灭!这正是荀纬道心的核心显化!
“善!大善!奇哉!妙哉!”那温和慈祥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惊叹与喜悦,“不引灵根,不汲本源,而以道心为引,以传承为念,引万莲共鸣,显大道之象!此非寻常‘资质’,乃‘道心通明’,‘与道合真’之无上资质!汝之心,已得‘薪火’真意,已近‘道’之本源!此关,过!评价:绝佳!”
话音未落,湖面上空,那由莲花光芒交织而成的“薪火”图案,骤然收缩,化作一点璀璨夺目的金色光点,如同流星坠落,瞬间没入荀纬眉心!
“轰——!”
荀纬只觉识海一震,一股浩瀚、精纯、温暖、充满无尽生机与智慧的信息洪流涌入!这并非具体的功法传承,而是关于“木行大道”更深层次的感悟,关于“生机”与“传承”的本质理解,关于如何将自身驳杂力量更好地融合、升华的指引!更有一丝精纯无比的、源自上古建木的“先天乙木精华”,融入他的四肢百骸,滋润着经脉、血肉、骨骼、神魂!他之前强行催动薪火本源、硬抗鬼王威压留下的暗伤,在这股充满生机的精华滋养下,竟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愈合!甚至连修为瓶颈,都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此乃‘乙木菁华’,可洗髓伐毛,滋养道基,助汝夯实根基,明悟木行生发之妙。更赐汝‘青帝祝福’,此后修行木属功法、神通,事半功倍;身处草木繁盛之地,可借草木之力,感知天地,趋吉避凶。”守宫之灵的声音带着赞许,“汝已过心、悟、资三关,可入下一关‘毅力’之试。然,汝之道心资质,已得地宫认可,特许汝先行参悟所得,巩固根基,时限一炷香。”
话音落下,湖心之处,那最大的莲台之上,光芒汇聚,形成一道通往下一关的传送光门。而荀纬脚下莲叶,则散发出温润光华,形成一个结界,将其护在其中,隔绝外界干扰。
荀纬盘膝坐下,立刻沉浸心神,消化方才所得。那“乙木菁华”效果惊人,不仅伤势尽复,更觉周身通泰,神清气爽,对天地灵气的感知敏锐了数倍。而对“木行大道”与“传承真意”的感悟,更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梳理与融合,有了全新的方向。
“木主生发,连通水土,滋养火金。我身具龙脉(水)、月华(阴)、土行、薪火(火),更有三生石碎片(因果),看似驳杂,实则暗合五行生克、阴阳轮回之理。若以木行为桥梁,以薪火传承为引,以土行为基,以水行为源,以月华为用,以因果为纲……或可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融汇贯通之路!”荀纬心中明悟,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不再将体内力量视为独立个体,而是看作一个有机整体,一个循环不息、相生相长的“道”之体系。
一炷香时间,转瞬即逝。荀纬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气息越发圆融内敛,虽未突破境界,但道基之扎实,对力量掌控之精微,已不可同日而语。他起身,对着虚空遥遥一拜,感谢守宫之灵赐予机缘,随即不再犹豫,迈步踏入湖心光门。
光影流转,时空变幻。下一刻,荀纬出现在一条狭长、幽深、仿佛永无尽头的石阶甬道之中。甬道两侧是光秃秃的石壁,壁上刻满细密的、扭曲的、仿佛虫文鸟篆的古老文字,散发着苍凉、沉重、压抑的气息。石阶向上延伸,没入上方浓厚的、翻滚不休的灰雾之中,不知通向何方。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自四面八方压迫而来,不仅是作用于肉身,更直透神魂,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肩头,又有无尽幻象、低语、诱惑、恐惧,在心底滋生,试图瓦解意志,让人沉沦、放弃。
“此乃‘问心阶’,考较‘毅力’。阶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每上一阶,压力倍增,幻象愈真。登顶者,可见‘传承殿’。中途放弃或心神失守者,将永困此阶,直至心力耗尽而亡。时限,无。”守宫之灵的声音在甬道中响起,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荀纬抬头,望向那没入灰雾、仿佛直通苍穹的石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旋即化为坚定。心性、悟性、资质三关已过,岂能倒在这毅力一关?守护之志未酬,幽冥大劫未平,同门安危未卜,岂可在此止步?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心志所向,九死无悔。”他低声自语,一步踏出,稳稳落在第一级石阶之上。
“轰——!”
无形的压力骤然加身,如同背负山岳!心底,种种幻象纷至沓来:前尘往事的遗憾,今世宿命的沉重,挚爱亲朋的离别,强敌环伺的绝望,大道艰难的迷惘……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的心神。
荀纬身躯微微一晃,随即稳住。识海中,薪火本源熊熊燃烧,驱散阴霾;混沌光团缓缓旋转,稳固神魂;龙脉奔腾,赋予不屈脊梁;月华清冷,照亮前路迷障;土行厚重,承载万般压力;新得的乙木菁华流转,带来勃勃生机。诸般力量,在“薪火传承、守护苍生”的道心统御下,融为一体,化作一股坚不可摧的意志。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如铁,拾级而上。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百步……
压力越来越大,幻象越来越真,低语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扯他,有无数声音在劝他放弃,有无数画面在展示沉沦的“美好”。攀登的速度,越来越慢,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汗水浸湿衣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神魂如同被置于烈火上炙烤、寒冰中冻结。
但荀纬的脚步,从未停歇。他的眼神,始终清明。心中那点薪火,愈发明亮。
“紫鸢……清微道长……楼主……青女……敖丙……清岚师姐……还有,天下苍生……”一个个身影,一声声嘱托,一幕幕过往,在心底流淌,不是负担,而是力量。是守护他们的信念,支撑着他,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一千阶,两千阶,三千阶……
灰雾越来越浓,石阶仿佛永无尽头。荀纬的呼吸变得粗重,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开始恍惚。但他依然咬着牙,凭着本能,凭着那股不屈的意志,向上,再向上。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直到某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倒下,要永远留在这无尽的石阶上时——
“咔嚓。”
一声轻响,仿佛打破了某种禁锢。周身压力骤然一空,幻象、低语、诱惑,如潮水般退去。眼前豁然开朗,灰雾散尽,他竟已站在了石阶的尽头。
前方,是一座巍峨、古朴、通体以青铜与白玉铸就的宏伟殿宇。殿门紧闭,上有匾额,上书三个古篆大字——传承殿。殿门两侧,各有一尊石像,左为麒麟,右为凤凰,栩栩如生,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荀纬浑身浴血(压力所致),衣衫破碎,形容枯槁,但他腰杆挺得笔直,眼中神光,却比星辰更亮。他回头望去,来路已隐于云雾,那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问心阶”,已被他踏在脚下。
毅力关,过!
他调息片刻,压下翻腾的气血与刺痛的神魂,整理衣冠,尽管衣衫褴褛,却自有股历经磨难、百折不挠的峥嵘气度。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薪火地宫最终传承的殿门。
而在他踏入传承殿范围的那一刻,左首麒麟石像,与右首凤凰石像,眼中同时亮起柔和的金红光芒,仿佛在迎接,在审视,这位通过了重重考验的传承者。
殿门之上,古老的纹路缓缓亮起,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向内开启一条缝隙。门后,一片柔和而浩瀚的光芒,伴随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古老道韵与文明气息,扑面而来。
传承殿,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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