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却难以穿透东厂诏狱那厚重的石壁与森严的守卫。
刑室内，乌蒙如同破败的玩偶被重新锁回铁链，雷厉正指挥着番子用特制的药粉处理他身上的伤口，防止其因伤势过重或蛊毒反噬而毙命。
裴寂并未离开诏狱，而是转入隔壁一间同样守卫森严，却陈设相对简单，只摆着一张书案和几张椅子的房间。
他需要立刻梳理乌蒙的供词，并做出应对。
乌蒙交代的信息量太大，牵扯太广——三皇子萧承睿勾结南疆黑巫族、联络前朝余孽、图谋宫变、私藏“幽冥引”母蛊……任何一条，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更关键的是，楚曦的身份——“钥匙”、“容器”、“引子”。
这意味着，在彻底粉碎萧承睿的阴谋之前，楚曦的处境将变得更加危险！
萧承睿绝不会放弃她这个能“完美掌控幽冥引力量”的关键！
裴寂坐在书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眸中寒光流转。
乌蒙落网的消息，此刻必然已经通过“同心蛊”传到了萧承睿那里。
以萧承睿的性格，接下来会怎么做？
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还是断尾求生，弃卒保车？
无论哪种，都必须抢先一步！
“雷厉。”裴寂沉声唤道。
“属下在！”雷厉处理完乌蒙，立刻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
“立刻办三件事。”裴寂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第一，抽调最精锐的人手，秘密监控三皇子府、德妃娘家以及城北慈幼局！所有人等，只许进，不许出！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第二，派人去镇国公府听雪苑，加强暗哨，务必保证楚曦的安全。若有人试图对她不利，无论对方是谁，杀！”
“第三，”裴寂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将乌蒙供词中，关于前朝余孽在朝中安插人手的部分，单独整理出来，列出名单。咱家要亲自面圣！”
雷厉心中一震！面圣！督主这是要直接对三皇子动手了？！
他不敢怠慢，立刻躬身：“属下遵命！”
就在雷厉领命欲去安排时，一名番子急匆匆闯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禀督主！刚收到消息，三皇子萧承睿……一个时辰前，已连夜进宫了！”
裴寂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萧承睿进宫了？！在这个时辰？他动作竟然这么快！
是去恶人先告状？还是去……寻求德妃或者说，皇帝的庇护？
“可知他所为何事？”裴寂声音冰冷。
“据宫眼线报，三殿下是打着向陛下请安、并禀报昨日……昨日京郊出现南疆细作，已被其麾下勇士击溃的幌子进宫的。”番子回道。
裴寂眼中瞬间掠过一丝了然与讥诮！
好一个萧承睿！果然够狠够绝！他这是要抢先一步，将乌蒙的事情定性为“南疆细作”，并把自己摘出去，甚至可能反咬一口！
乌蒙及其手下在城南被东厂和萧承睿的人联手围剿，动静不小，根本瞒不住。
萧承睿索性将计就计，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及时发现并剿灭细作的“功臣”！
而他裴寂和东厂，在萧承睿的口中，会扮演什么角色？
是协同作战，还是……别有用心？
“看来，咱们这位三殿下，是打算跟咱家玩一招‘金蝉脱壳’外加‘倒打一耙’了。”裴寂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他原本打算整理好铁证再面圣，打萧承睿一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迅捷，竟抢先了一步！
现在进宫，时机已然被动。
萧承睿必然在皇帝面前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没有乌蒙这个关键人证当面指认，仅凭一份尚未核实、且来自“阉党”东厂的供词，很难一下子扳倒一位圣眷正浓的皇子。
“督主，那我们现在……”雷厉面露忧色。
裴寂沉默片刻，眼中厉色一闪：“计划不变！你立刻去办刚才交代的三件事！尤其是监控和名单，必须尽快！”
“那面圣……”
“面圣之事，咱家自有计较。”裴寂打断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静，“他萧承睿会恶人先告状，咱家难道就不会……将计就计？”
他走到窗边，看着诏狱院内那棵在晨光中伸展枝桠的老槐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莫测的弧度。
“去，把乌蒙受伤颇重、但经过救治已无性命之忧，并且愿意戴罪立功的消息，‘不经意’地放出去。尤其是，要让三皇子府的人‘听’到。”
雷厉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督主这是要引蛇出洞，逼萧承睿自乱阵脚！
乌蒙没死，还愿意招供！
这对萧承睿而言，无疑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必然会想方设法灭口，或者采取其他极端行动！
只要他动了，就会露出更多破绽！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雷厉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裴寂一人。
他负手而立，眸色深沉如海。
萧承睿抢先进宫，确实打乱了他的步骤，但同时也暴露了对方的惊慌与底气不足。
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一份能一举定乾坤的铁证。
乌蒙的供词是其一，但还不够。
他需要找到“幽冥引”的母蛊，需要找到萧承睿与前朝余孽、南疆黑巫族勾结的更直接的物证！
还有楚曦……她不仅是关键的“钥匙”，更是可能引出母蛊、甚至反制“幽冥引”的关键。
她的安全，必须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裴寂忽然转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快速写下一张纸条，然后唤来一名心腹番子。
“把这个，送到听雪苑，亲自交到楚小姐手中。”他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纸条上，只有简短的八个字：
“深居简出，静待时机。”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在风暴彻底爆发之前，她必须藏好锋芒，保护好自己。
做完这一切，裴寂才整理了一下衣袍，缓步走出房间。
晨光落在他昳丽却冰冷的脸上，映出一片肃杀之气。
他也要准备进宫了。
这场君臣父子、兄弟阋墙的大戏，他怎能缺席？
就看在这金銮殿上，是谁的道行更高，谁的刀……更快了！
诏狱之外，天色已然大亮，但京城上空，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云。
山雨欲来，风满帝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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