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刀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三个蒙面人呈品字形缓缓逼近,封死了马车所有可能的退路。杀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夜色。
车夫依旧僵坐在车辕上,斗笠低垂,对眼前的危机毫无反应,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
林知理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手无寸铁,唯一的“武器”是怀中那支母亲留下的银簪。面对三个显然训练有素的杀手,逃生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是柳氏!她一定是在别院附近也布置了眼线,自己夜探别院的行为已然暴露!柳氏这是要不顾一切,在她将证据带回去之前,将她彻底抹杀!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她不甘心!母亲的冤屈尚未昭雪,真相的迷雾刚刚拨开一角,她怎能死在这里?!
就在为首的蒙面人举起钢刀,即将扑上的瞬间——
“咻!咻!咻!”
三声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那三个蒙面人身体猛地一僵,前扑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们的喉咙处,不知何时,各自多了一支细如牛毛、尾羽漆黑的短矢!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三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溅起些许尘土。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知理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尚未从绝境的惊骇中回过神来。
马蹄声嘚嘚,由远及近。一辆通体玄黑、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如同幽灵般从路旁的树林阴影中驶出,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的马车旁。
车窗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露出“赵公子”那张俊美却此刻显得格外冷峻的脸。他目光扫过地上的三具尸体,最后落在林知理苍白而震惊的脸上。
“看来,我来的还不算太晚。”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了几只碍眼的蚊虫。
是他!他竟然一直跟着她?还是在关键时刻恰好赶到?
那车辕上如同僵偶的车夫,此刻也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利落地跳下车,开始沉默地检查那三具尸体。
林知理看着赵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还是警惕他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这里?母亲那句“玄字令莫轻信”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
赵珩推开车门,对她伸出手:“此地不宜久留,上车。”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林知理犹豫了一瞬,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杀手,咬了咬牙,将手搭在他微凉的手掌上,踏上了他那辆更为宽敞舒适的黑色马车。
车厢内,散发着一种清冷的、如同雪松般的淡淡香气,与别院密室中那诡异的香气截然不同。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绒毯,中间固定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一套紫砂茶具。
赵珩在她对面坐下,深邃的目光如同能穿透人心,直视着她:“你去西郊别院,找到了什么?”
他问得直接,毫不迂回。
林知理握紧了袖中的银簪和那本薄薄的手记,心念急转。他救了她,但也暴露了他一直在暗中监视(或者说跟随)她的事实。母亲警告不要轻信“玄字令”,而“玄”字显然与他关系匪浅。此刻完全坦白,风险巨大。
但若什么都不说,恐怕也难以过关,甚至可能激怒对方。
她需要给出一些真实的、有价值的信息,来换取暂时的安全和……更多的情报。
“我找到了我母亲被害的证据。”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是柳氏,长期下毒,害死了我母亲。我父亲……很可能知情。”
她抛出了柳氏杀母的事实,这是她目前最能确认,也相对“安全”的筹码。
赵珩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微微颔首:“柳氏歹毒,此事我亦有耳闻。还有呢?”
他显然不满足于此。
林知理心一横,继续道:“还有,我母亲留下警示,柳氏通过永丰粮行贪墨的漕粮款项,可能……涉及军械买卖。”
她紧紧盯着赵珩的反应。
听到“军械”二字,赵珩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身体也微微前倾,车厢内的气压仿佛瞬间降低:“军械?确定吗?”
“是我母亲手记中所载,她隐约听到丫鬟提及,但未有实证。”林知理谨慎地没有交出原件。
赵珩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若此事为真,那就不仅仅是内宅阴私,而是祸及九族的大罪了。”
他看向林知理,眼神复杂:“你可知,你今夜能活着从别院出来,已是侥幸?柳氏背后,恐怕不止她一人。你母亲提到的‘往生阁’,你可知是何等存在?”
他终于主动提到了“往生阁”!
林知理心跳加速,面上却尽力维持平静:“愿闻其详。”
“一个传承久远,行事诡秘,触角遍布朝野江湖的组织。”赵珩语气低沉,“他们所求为何,无人知晓。但但凡被他们盯上的人或事,极少能有善终。钱账房的死,恐怕就与他们有关。”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知理:“而你,林小姐,你现在不仅拿着柳氏杀母的罪证,还可能触及了他们利用漕粮渠道倒卖军械的秘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
赵珩的话,像是一块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林知理的心湖。军械,往生阁,九族大罪……她原本以为只是为母复仇,却不知不觉卷入了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巨大漩涡。
“所以,”林知理深吸一口气,看向赵珩,“公子是想告诉我,如今能护住我的,只有你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赵珩坦然承认,“柳氏不足为惧,但牵扯到往生阁和军械,单凭你一人,无异于螳臂当车。与我合作,是你目前唯一的选择。”
“那公子的目的又是什么?”林知理追问,“铲除柳氏?打击往生阁?还是……那批军械?”
赵珩笑了,那笑容在摇曳的灯影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我的目的,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眼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就够了。”
他拿起小几上的茶杯,斟了一杯已然冷掉的茶,推到林知理面前:“你需要一个安全的身份,一个能够让你继续追查下去,而不会被随时灭口的身份。我可以给你。”
“条件呢?”林知理没有去碰那杯茶。
“将你从别院带出来的所有东西,交给我保管。”赵珩的语气不容置疑,“包括你母亲的手记,以及……那支银簪。”
林知理心中剧震!他连银簪都知道?!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交出母亲唯一的遗物和血泪证词?这绝不可能!
但她若拒绝,今夜能否安全回到尚书府?即便回去,面对柳氏和往生阁接下来的疯狂反扑,她又该如何应对?
赵珩看着她眼中激烈的挣扎,并不催促,只是悠闲地靠回软垫,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戏剧。
马车依旧在夜色中前行,距离尚书府越来越近。
前方,是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无尽杀机的龙潭虎穴。
而她身边,这位看似是唯一援手的“盟友”,其真实目的却如同迷雾,令人难以揣度。
信任的裂痕,已然出现。
她该如何抉择?
(第1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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