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诵念《度人经》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冲刷着那凝聚了数十年怨恨的污秽核心。金色的经文虚影在他周身流转,与那漆黑扭曲的怨灵形体形成鲜明对比。怨灵的尖啸声已不再是最初那般暴戾狂躁,反而夹杂了越来越多的痛苦呜咽与迷茫的嘶鸣,仿佛冰封的心湖被春风撬开了一道缝隙。
黎颂在教室门口看得分明,他低声道:“怨念根基开始松动了。陈师傅以《度人经》根本之力,直指其灵性本源,化解其怨戾执着的‘因’,而非仅仅攻击其显化的‘果’。但数十年的积累太过雄厚,还需助缘,彻底化去其戾气,方能引导其步入轮回。”
他转身快步走回教室中央的安魂符阵,对楚斐疾声道:“楚姐姐,助我布‘解冤结道场’!” 说罢,他从随身的布包中迅速取出几面素白布幡,上面以朱砂绘制着繁复的“解冤释结”符图,又拿出清水、米粒、以及特制的“甘露法食”。
楚斐虽不明所以,但见黎颂神色肃穆,立刻上前帮忙。两人快速将白幡按照特定方位插在符阵边缘,黎颂以清水洒净,布施法食,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太上道君说解冤拔度妙经》中的章句:
“众生多结冤,冤深难解结。一世结成冤,三世报不歇……”
他的声音不如陈师傅那般恢弘,却带着白事先生特有的悲悯与沟通阴阳的灵韵。这“解冤结”的道场一经布设,一股旨在化解仇怨、平息纷争的特殊场域便扩散开来,与外面陈师傅的《度人经》力量相辅相成。那些从核心怨灵身上剥离出来的、相对弱小的个体残魂,受到这双重力量的牵引,纷纷如飞蛾扑火般投向道场,在黎颂的引导和法食的布施下,身形愈发淡薄平和,最终化作点点微光,消散于空中,竟是得了暂时的安息与超脱的契机。
明元依旧守在门口,他注意到,随着外围游魂被不断超度,那核心怨灵的力量似乎在缓慢但持续地减弱。它变得更加狂躁,试图重新吸纳那些逸散的魂力,却被陈师傅的经文金光牢牢阻隔。
“啧,成了光杆司令,看你还怎么横。”明元撇撇嘴,但他眼神中的警惕并未放松。他知道,这种被逼到绝境的恶灵,有时会做出更极端的反扑。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庞大的怨灵核心,似乎意识到无法在正面抗衡中取胜,它猛地收缩、凝聚,放弃了庞大的形体,化作一道极其凝练、漆黑如墨、散发着最纯粹恶意的箭矢,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散发怨念,而是锁定了教室之内,那与它们有着最直接血脉因果联系的目标——李根生!
这道怨念箭矢无视了空间距离,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穿透了陈师傅经文金光的外围防御,直射教室窗户!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小心!它要狗急跳墙!”明元大喝一声,反应快到了极致。他早已蓄势待发的阳气瞬间凝聚于掌心,身形一闪,已挡在窗户之前,双掌猛地向前推出!灼热如同熔岩的气浪与那阴寒刺骨的怨念箭矢狠狠撞在一起!
嘭!
一声闷响,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交锋处却迸发出一圈扭曲的光影。明元身体剧烈一震,向后踉跄了半步,脸色瞬间白了一下,那怨念箭矢蕴含的集中力量远超他的预估。但他终究是挡下了这一击,那黑色箭矢在他灼热的阳气中被迅速消磨、瓦解。
然而,这一下的冲击,对于近在咫尺、且本就神魂不稳的李根生来说,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怨念箭矢被明元击散的瞬间,床上的李根生猛地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景象。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胸口,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爹!”王娟扑了过去。
“李老伯!”楚斐也惊呼。
陈师傅在外面似有所感,诵经之声微微一顿,眉头蹙起。
黎颂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李根生的鼻息和额头,脸色骤变:“糟了!神魂被最后的怨念冲击震散,阳气溃散……这是……油尽灯枯之兆!”
李根生的瞳孔开始涣散,呼吸变得微弱而急促。就在这弥留之际,他仿佛回光返照,浑浊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奇异的清明,他死死抓住王娟的手,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地嘶声道:
“报应……是报应啊……当年……拆庵……他们……害了师太……我爹……我爹他也……也在那十八个人里……他拦过……没拦住……后来……后来他也怕了……才让我们改姓……没用……都没用……娟子……爹对不起你……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李根生脑袋一歪,抓着王娟的手无力地垂下,气息彻底断绝。
“爹——!”王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伏在父亲身上痛哭失声。
楚斐也红了眼眶,默默垂泪。
李根生临终的忏悔,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彻底补全了这桩血案的因果链条。他父亲,亦是当年造孽的“十八子”之一,虽可能并非主犯,甚至试图阻拦,但终究未能摆脱这血脉的诅咒。
也就在李根生断气、真相大白的这一刹那——
晒谷场外,那由陈师傅经文金光笼罩的怨灵核心,发生了惊人的变化。那持续不断的尖啸和咆哮戛然而止。构成其形体的无数痛苦面孔,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和了然的情绪笼罩。那凝聚了数十年的、坚不可摧的怨恨核心,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沙堡,开始从内部缓缓崩塌、瓦解。
它们执着于此,化为地缚恶灵,所求的,或许不仅仅是一场血腥的报复,更是一个真相,一个承认,一个来自仇敌后代的、对当年罪业的直面。
李根生的死,和他临终的忏悔,无意中完成了这最后的“仪式”。
陈师傅感知到这一切,喟然长叹一声。他不再诵念《度人经》,转而以最为柔和、慈悲的音调,诵起《太上洞玄灵宝往生救苦妙经》:
“众生皆苦,轮回不息。唯道是依,得解脱趣……”
金色的经文光芒变得更加温暖,如同母亲的怀抱,轻轻包裹住那正在消散的怨灵残骸。这一次,再没有任何抵抗。漆黑的怨气在金光中化为缕缕青烟,那些扭曲痛苦的面孔逐渐舒展、平和,最终都化为点点纯净的灵光,如同萤火虫般,随着经文的引导,升向渺远的夜空,重归天地轮回。
笼罩整个李家庵村数十年的沉重怨气与阴冷,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虽然村庄依旧破败,但那令人窒息的不祥之感,已然无踪。
夜空,似乎都清朗了几分。
明元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看着外面归于平静的黑暗,撇撇嘴:“总算结束了……这老家伙,临死倒算是做了件明白事。”
黎颂默默走到王娟身边,递上一张安魂符,低声道:“王姐,节哀。李老伯此去,亦是解脱。那纠缠你们家族多年的诅咒,已经随着怨灵的往生而消散了。”
王娟泣不成声,只是用力点头。
楚斐看着窗外,虽然她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那一直压在心头、令人呼吸困难的沉重感确实消失了。她走到陈师傅身边,轻声道:“陈师傅,辛苦您了。”
陈师傅缓缓收起法诀,周身清辉内敛。他望着怨灵消散的方向,又看了看屋内李根生的遗体,目光深邃: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今日若非李居士临终一念忏悔,触动因果,消解其怨,纵使贫道耗尽法力,恐也难以如此圆满。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望尔等来世,能舍恨得乐,皈依正道。”
他转向黎颂:“黎颂,此处后续超度法事,以及李居士的身后事,便劳烦你多多费心了。”
黎颂淡淡应道:“分内之事,陈老哥放心。”
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漫长而黑暗的一夜,终于过去。李家庵村的噩梦,随着这新的一天来临,似乎也画上了一个带着悲凉与释然的句号。只是那深植于历史与人性中的教训,却值得后人长久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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