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师抬起头，用纸巾胡乱地擦了把脸，努力平复着情绪。他突然困惑地看向陈师傅，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陈师傅，你当初离开学校，是不是早就看透了这些？是不是也因为对这些孩子失望透顶，才选择出家清修？”
陈师傅微微颔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当初的我，确实是逃了。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出路，觉得前面是堵死墙，干脆一走了之。”
“那现在呢？”白老师急不可耐地前倾身体，“你现在知道了什么？是悟了道吗？到底明白了什么？”
陈师傅收回目光，平静地看向他：“白老师，你看到的霸凌，是强者对弱者的肆意凌辱，这是失了‘仁’；满口污言秽语，行为不知羞耻，这是失了‘礼’；在教室行苟且之事而面无惭色，更是礼崩乐坏；叫嚣杀父弑师，心中毫无敬畏，这是失了‘孝’与‘忠’。”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如山：“但这些失德的表象，根源在于整个社会风尚，在某种程度上，偏离了滋养人心的根本——我们称之为‘道’。”
“道？”白老师迷茫地重复着。
“此‘道’，并非单指道教，”陈师傅解释道，“乃是天地万物运行之根本规律，是自然、社会、人心本该遵循的常道。‘大道废，有仁义’，这是古之明训。当社会偏离了淳朴、清静、敬畏自然的根本，各种失德乱象便会滋生。”
见白老师还是不解，他换了个更形象的说法：“好比说，这‘大道’就像大树的根，是水源。根扎得深，水就多，树自然枝繁叶茂。人若是靠近‘道’，就会自然而然地懂得敬天爱人，保持内心的安静。可你看看现在，大家追逐的是什么？是房子、车子、票子，是出人头地，是感官刺激。”
白老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现在都讲竞争，讲‘狼性’，老实孩子吃亏。就像我们班刘星……”
“正是此理。”陈师傅继续道，“孩子们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这些。他们的心神，终日被外界的纷扰、欲望所牵引，如同浮萍，无法安定。神不外驰，心自安宁；反之，心神外驰，灵台就容易蒙尘。欲望的尘埃越积越厚，本性的光明就被遮蔽了。”
他看着白老师，语重心长：“所以，不是孩子天生就坏，是他们生长的这片‘土壤’出了问题。个人如禾苗，社会如土壤，风气如气候。土壤贫瘠板结，气候恶劣反常，再好的禾苗也难健康成长。”
白老师脸上的愤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忧虑：“照你这么说，这是整个大环境的问题，我们当老师的，岂不是更无能为力了？”
“感到无力是正常的，”陈师傅的声音平和而坚定，“因为你以个人的力量，去对抗整个时代积弊的洪流。但若能明白这是‘大道废’之后果，就能放下一些不必要的自责与愤怒，更理性、更持久地去做好分内之事。”
他端起茶杯，语气转为务实：“我们能做的，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孩子营造一小片相对清净的‘微环境’。在你的班级里，明确反对任何形式的霸凌，倡导同学间互相尊重。就像园丁，改变不了整个气候，但可以为自己园子里的幼苗多浇一点水，多除一些草。”
白老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陈师傅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另一扇看待问题的窗户。
此时，青月正摆弄着她的塔罗牌，忽然抬头望了望窗外，小声嘀咕：“这‘教育研讨会’磁场好强啊…陈师傅又在给谁‘开光’呢？”
而楼上的白老师，经过这番谈话，感觉堵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好像被撬动了一角。他长长舒了口气：“听你这么一说，心里好像…通透了一点。时代的洪流我们改变不了，但至少…至少得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陈师傅在躺椅上微微颔首，目光宁静。院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正好落在金银花藤蔓上，为那些细小的叶片镶上了一圈温暖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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