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刚将那壶新茶沏好,清雅的茶香开始在六楼小屋弥漫。还未及品尝,便听见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 轻轻的、带着些迟疑的敲门声响起。
陈师傅手上动作未停,平和道:“门未锁,请进。”
门被推开,一位头发银白、身形佝偻、穿着洗得发干净的深蓝色布衣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是住在一楼的邻居,冯婆婆。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期盼。
“陈师傅……又来麻烦您了。”冯婆婆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颤抖,“我……我又想给我家建设写封信。”
陈师傅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不麻烦。婆婆您坐。”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冯婆婆慢慢坐下,将手里的小布包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叠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信纸,有些已经泛黄。“陈师傅,这都……都三个月了,建设他……他一封信都没回给我。”她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以前最多两个月,他一定会回信的……我知道他在外面打工忙,工地上辛苦,可这……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您说,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嫌我这个老太婆啰嗦了?”
陈师傅放下手中的茶杯,取过一张干净的宣纸铺开,又拿起那支狼毫小楷,在砚台里轻轻蘸了蘸墨,声音平稳而令人安心:“婆婆别多想,许是工地赶工期,或者信在路上耽搁了。您说,我写。”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楚斐爽朗的声音:“陈师傅,我来还上次借的《酉阳杂俎》!”话音未落,人已抱着书走了进来。她看到屋内的冯婆婆和陈师傅,笑着打招呼:“冯婆婆也在啊。”随即目光落在陈师傅铺开的信纸上,不禁莞尔,“陈师傅,这年头还谁写信啊?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多方便!我爸妈现在跟我视频都嫌不过瘾呢!”
陈师傅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楚斐关于现代通讯方式的调侃,只是对冯婆婆温和地说:“婆婆,您说吧。”
冯婆婆感激地看了陈师傅一眼,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一字一句地口述,声音缓慢而充满思念:“建设我儿,见字如面。娘一切都好,勿念。楼下小菜园里的韭菜长势喜人,娘给你腌了你最爱吃的韭菜花……近日天气转凉,早晚记得添衣,工地上干活辛苦,一定要吃饱穿暖,注意安全……娘夜里总梦见你小时候的样子,一晃眼,你都这么大喽……”
楚斐原本还觉得有些好笑,但听着冯婆婆那朴实无华却字字含情的念叨,看着陈师傅一丝不苟、笔走龙蛇地将那些琐碎的牵挂与叮嘱落在宣纸上,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心里莫名有些发酸。她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再出声打扰。
陈师傅的字,端正而舒展,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他一笔一划地写着,将一位母亲对远方游子的担忧、思念、以及那份深藏的不安,都融入了墨迹之中。
信写好了,陈师傅轻轻吹干墨迹,熟练地折好,装入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封好口,递给冯婆婆。“婆婆放心,信我会帮您寄出去。建设他……收到信,知道您惦记他,一定会尽快给您回信的。”
冯婆婆双手接过信封,如同捧着什么珍宝,紧紧贴在胸口,脸上的愁容散去了大半,连声道谢:“谢谢陈师傅!真是麻烦您了!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小心翼翼地将信收进怀里,又跟陈师傅和楚斐道了别,这才步履蹒跚却带着一丝轻快地下楼去了。
看着冯婆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楚斐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陈师傅,您……您这到底是……?”
陈师傅将毛笔在笔洗中轻轻涮净,用布巾吸干水分,动作从容不迫。他抬眼看了看楚斐,目光深邃平静,仿佛能洞悉一切虚妄。
“信,是寄给该收的人。”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冯婆婆年纪大了,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她执念于儿子只是在外打工,偶尔来信报平安,这念想,是她活下去的支撑。”
楚斐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加困惑:“所以……是您……一直在模仿她儿子的笔迹给她写回信?”
陈师傅微微摇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冯婆婆慢慢走回自己小屋的背影,缓声道:“非是模仿。冯婆婆的思念,其情至诚,可通幽冥。我以此信为引,将她这份念力传递过去。她儿子……在那边,是能‘收到’的。而他的‘回信’,也并非我杜撰,是他藉由我这支笔,将他那边的近况与安好,转述给阳世的母亲知晓。如此,已三年矣。”
楚斐听得心头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她看着陈师傅平凡无奇的侧影,此刻却觉得无比高大。这不是简单的善意的谎言,而是真正穿梭于阴阳两界、维系着一位母亲脆弱精神世界的慈悲桥梁!
“三……三年?您就这样,一直帮他们母子……传递消息?”楚斐的声音有些哽咽。
“嗯。”陈师傅淡淡应了一声,“渡人,亦是渡己。见其母心安,见其子魂安,便是功德。”
他不再多言,转身回到矮几前,继续研磨他的药材,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日常生活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楚斐却久久无法平静。她看着陈师傅专注的侧脸,看着那袅袅升起的淡淡药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中年人,他所行之事,早已超越了寻常人的认知范畴,以一种近乎于“道”的方式,默默守护着人世间那些不为人知的温情与牵绊。
她悄悄退出了堂屋,心中充满了敬意,也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然而,无论是陈师傅还是楚斐都未曾料到,这一夜,并未如往常那般平静度过。夜半时分,一股不同于往日的、带着明显阴司气息的凉风,悄无声息地吹拂过陈师傅小院的窗棂。
来的,不是期待中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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