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独自下山。灯笼在他手里晃着,光影在山路上跳动。
胡勇的咒已经念到了最后一段。
雕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吸饱了血。屋里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令人作呕。
窗外的狗吠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
胡勇知道,成了。
他擦掉额头的冷汗,对着雕像说:“去吧,去小破庙,把那两个老道赶走。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待不下去。”
雕像的眼睛闪过一道红光。
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很轻,三下。
胡勇一惊,迅速用红布盖住雕像,塞进怀里,然后走到门边:“谁?”
“我。”
声音很平静,是陈师傅。
胡勇心跳骤停。他怎么会来?现在才凌晨四点,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胡老板,开门吧。”陈师傅在门外说,“有些话,当面说清楚。”
胡勇定了定神,打开门。
陈师傅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灯光照着他平静的脸,也照见胡勇慌乱的眼神。
“陈师傅,这么早……”胡勇挤出笑容。
“不早了。”陈师傅说,“该做的事,天快亮前做最好。”
他走进屋,自然地坐在椅子上,把灯笼放在桌上。
胡勇关上门,心跳如鼓。他悄悄摸了摸怀里的雕像——还在,而且发烫。
“陈师傅有事?”他故作镇定。
“来跟你聊聊。”陈师傅看着他,“聊聊井水有毒的事,聊聊布偶的事,聊聊……你现在做的事。”
胡勇脸色一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陈师傅说,“胡勇,收手吧。”
“收什么手?我做什么了?”
陈师傅叹了口气:“你怀里那东西,不该用。用了,就回不了头了。”
胡勇后退一步,手按在怀里:“你……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的气息变了。”陈师傅说,“阴气太重,重到压住了你的人气。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你少吓唬我!”胡勇吼道,“陈师傅,我敬你是修行人,但你也不要欺人太甚!这村子,这道观,你凭什么占着?我好好跟你谈,你不听,那就别怪我用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陈师傅问,“下毒?陷害?还是用邪神害人?”
“你……”
“胡勇。”陈师傅起身,走向他,“你知道为什么你师父牛马力进去了吗?为什么马老三暴毙了吗?”
胡勇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
“因为他们跟你一样,以为修法就是修术,以为有了术,就能为所欲为。”陈师傅在他面前停下,“但法不是术。法是道,是理,是天地运行的规律。你违背这个规律,就会受到反噬。牛马力违背了,所以进去了。马老三违背了,所以死了。你现在,也在走他们的老路。”
“少来这套!”胡勇从怀里掏出雕像,揭开红布,“陈师傅,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本事!”
雕像一露面,屋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度。灯光开始摇曳,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胡勇开始念咒。
但这一次,咒语念到一半,他忽然停住了。
因为陈师傅什么也没做。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怜悯?
“继续。”陈师傅说。
胡勇咬牙,继续念。咒语越念越快,雕像越来越红,屋里的阴气越来越重。
可陈师傅还是不动。
终于,咒语念完了。胡勇指着陈师傅:“去!”
雕像的眼睛红光大盛。
但什么也没发生。
陈师傅依然站在那里,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怎么……怎么回事?”胡勇慌了,又念了一遍咒语。
还是没用。
“为什么?为什么没用?”他歇斯底里地吼。
“因为我不接。”陈师傅平静地说,“胡勇,你修的这些术,都需要一个‘接’的人。你下毒,要有人喝;你放咒,要有人受。我不接,你的术就无处落脚,就像一拳打在空气里,力会反弹回来。”
“我不信!”胡勇举起雕像,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在雕像上。
这是最后的手段——以血祭神,强行催动。
雕像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啸。屋里的东西开始摇晃,桌椅移位,碗碟碎裂。
胡勇狂笑:“陈师傅,你完了!这是血祭,你挡不住的!”
陈师傅摇摇头:“胡勇,你还没明白吗?你修了一辈子法,却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伤人者,必自伤。你现在伤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话音刚落,胡勇手里的雕像突然炸裂。
不是炸成碎片,而是炸成一团黑气,直扑胡勇面门。
胡勇惨叫一声,捂着脸倒地。黑气钻进他的七窍,他在地上翻滚,发出非人的嚎叫。
陈师傅静静看着。
几秒钟后,胡勇不动了。
他躺在地上,眼睛睁着,但眼神空洞,嘴角流着白沫。怀里的雕像碎片散落一地,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黑木。
陈师傅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但很微弱。
他起身,打开门。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清晨,村民在胡勇的院子里发现了他。
他疯了。
见人就跪,嘴里念念有词:“我错了……我不该下毒……我不该害人……放过我……放过我……”
王村长报了警。警察来调查,在胡勇屋里找到了炼制阴毒的工具,还有没来得及销毁的毒药。证据确凿,胡勇被带走。但他已经神志不清,审讯都进行不了,只能先送精神病院。
村里炸开了锅。
“原来是胡勇干的!”
“我们错怪陈师傅了!”
“这个畜生,为了赶走陈师傅,竟然下毒害人!”
村民们又羞又愧,自发组织上山道歉。这次来的人更多,几乎全村都来了。
小破庙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陈师傅和王道长坐在石凳上,看着这群淳朴又容易受鼓动的村民。
李大柱带头跪下:“陈师傅,王道长,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听信谗言,不该怀疑你们!你们要打要罚,我们都认!”
其他村民也跟着跪了一片。
陈师傅扶起李大柱:“起来吧,都起来。事情过去了,就算了。”
“陈师傅,您不怪我们?”李大柱眼泪汪汪。
“怪有什么用?”陈师傅说,“重要的是以后——以后遇事多想想,别急着下结论。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见的,不一定是实的。要用心去辨。”
村民们连连点头。
王村长走上前,深深鞠躬:“陈师傅,王道长,我作为村长,没能明辨是非,差点冤枉好人,我有罪。”
王道长扶起他:“村长言重了。你后来不是明白了吗?还帮我们说话,这就够了。”
“可是……”
“没有可是。”陈师傅说,“事情解决了,就行了。大家回去吧,该干活干活,该生活生活。”
村民们陆续下山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清静。
王道长看着陈师傅:“胡勇……真的疯了?”
“嗯。”陈师傅点头,“邪神反噬,魂魄受损,治不好了。”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知道。”陈师傅说,“他用那东西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结局。我只是没阻止——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王道长沉默了一会儿:“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太……冷漠了?明明可以阻止他,却看着他走向绝路。”
“不是冷漠。”陈师傅摇头,“是尊重。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胡勇选择了邪路,就要承担邪路的后果。如果我强行阻止,他反而会觉得是我不对,下次还会做。只有他自己尝到苦果,才会真正明白——虽然对他来说,已经晚了。”
王道长叹了口气:“也是。”
两人看着山下村庄。晨光中,炊烟袅袅,鸡鸣狗吠,又是一个平常的清晨。
“开发商那边呢?”王道长问。
“胡勇出事,合同自然作废。”陈师傅说,“而且经过这事,村里人也不会同意开发了。小破庙,暂时安全了。”
“暂时?”
“嗯,暂时。”陈师傅说,“只要这庙还在,只要这块地还在,就总有人惦记。今天是胡勇,明天可能是张勇、李勇。守庙,是个长久的事。”
“你怕吗?”
陈师傅笑了:“怕什么?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我们该扫地扫地,该挑水挑水,该修行修行。其他的,交给天。”
王道长也笑了:“行,那我去扫地了。”
他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
陈师傅去厨房生火做饭。
炊烟从小破庙的烟囱升起,融进山间的晨雾里。
破庙还是那个破庙。
老道还是那个老道。
日子,还是一样过。
只是山下的村里,多了个传说——小破庙里有个陈师傅,看似普通,实则深不可测。他不用法,不用术,只用最简单的道理,就能破最复杂的局。
有人说,那是真修行。
有人说,那是真高人。
陈师傅听了,只是笑笑,继续挑他的水。
他知道,破局容易,守心难。
而修行,本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守心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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