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的午后,阳光透过鳞次栉比的青瓦屋顶,在喧闹的街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花椒、辣椒与各种熟食的复合香气,挑担小贩的吆喝声、茶馆里的说书声、以及车马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交织成一幅活色生香的蜀中繁华画卷。
在这片喧嚣之中,坐落于最繁华地段的三层木质建筑——醉仙楼,无疑是其中最为耀眼的存在。朱漆大门常开,门前车水马龙,鎏金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楼内传出的阵阵酒肉香气与豪饮谈笑之声,无不昭示着其“佳肴冠蜀中,美酒醉神仙”的赫赫声名。
时近傍晚,醉仙楼内已是高朋满座。跑堂的伙计们肩搭白巾,手托红木食盘,上面稳稳放着盛有回锅肉、宫保鸡丁、水煮鱼等蜀地名菜的青花瓷盘,以及一壶壶烫得正好的泸州老窖或绵竹大曲,在拥挤的桌椅间穿梭如飞,脚步轻盈,声音洪亮地报着菜名,应对着各方宾客。
二楼视野开阔,临窗的雅座更是需要提前预定。此刻,靠西窗的一桌,气氛正酣。孙八爷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正与几位旧日相识把酒言欢。他那张饱经风霜的阔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声音因酒意而比平日洪亮了几分。
“王镖头,李掌柜,张班主!哈哈,多年不见,今日定要喝个痛快!这醉仙楼的‘剑南烧春’可是窖藏了十年的好东西,够劲!管够!”孙八爷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又招呼伙计添了一坛酒。他如今跟着张玄,待遇远比过去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朝不保夕时强得多,手头阔绰,自觉身份地位不同往日,在这帮旧友面前,难免生出几分炫耀之意。
同桌的三人,一个是走镖的镖头,一个是开杂货铺的掌柜,另一个是戏班的班主,都是些在世俗里打滚、见过些世面却未曾真正踏入仙途的人物。几杯烈酒下肚,话题便从家长里短渐渐吹嘘起各自的见闻和“成就”。
王镖头吹嘘自己上次走镖如何惊险,如何三拳两脚打退了拦路的山匪;李掌柜则炫耀自己眼光独到,屯下一批药材赚了多少银钱;张班主则感慨如今名角难寻,戏班子生意不易。
孙八爷听着,嘿嘿直笑,抿了一口酒,摇头晃脑道:“诸位老哥经历的这些,说起来是精彩,可跟俺孙八如今见识的场面比起来,嘿嘿……”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卖了个关子。
三人顿时被吸引,纷纷催促:“八爷,您这是搭上哪路神仙了?快给弟兄们说道说道!”
“就是就是,早听说八爷您如今发达了,必是遇到了贵人!”
孙八爷见众人捧场,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又猛干了一杯,酒气上涌,那点谨慎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身体前倾,压低了些声音,但这醉醺醺的“压低”实则依旧能让邻近几桌隐约听到。
“不是我跟你们吹!”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横飞,“俺们现在那位主公,嘿!那可是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手眼通天!你们……你们知道前不久苗疆那边的大动静不?就红木岭,那个凶名赫赫的红发老祖,听说他在外边一个顶要紧的窝点让人给端了!宝贝丢了,得力徒弟也折了!嘿嘿……”
他故意停顿,看着旧友们震惊和好奇的眼神,得意地咂咂嘴:“知道是谁干的吗?嘿,天机不可泄露太多!反正呐,就跟咱们老大有点关系!那位老祖吃了这么大个闷亏,连屁都没敢多放一个!你们想想,咱老大这是多大的能耐?”
这番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顿时让桌上炸开了锅。红发老祖的凶名,即便他们这些世俗中人也有所耳闻,那是真正能止小儿夜啼的魔道巨擘!孙八爷的老大竟能让这等人物吃亏?
“八爷,您……您这话可真?”王镖头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发颤。
“千真万确!”孙八爷梗着脖子,又灌下一杯酒,酒精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这普天之下,就没咱老大不敢去的地方,没他不敢谋的宝贝!就比如说……那传说中的……呃……”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眼神迷离,挥舞着手臂,“元江!对,元江底下那玩意儿……知道吧?上古金仙留下来的大宝贝船!别人连想都不敢想,听个名儿都腿软,咱们老大就敢……就敢去碰!到时候,嘿,手到擒来!里面的仙家宝贝,还不是……”
他及时刹住了车,总算没把“任凭取用”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他得意地晃着脑袋,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跟着老大满载而归、风光无限的情景。
这番醉话,声音不大,却字字如惊雷,不仅震得他那几位旧友目瞪口呆,也清晰地传到了邻座。
邻桌,一个穿着寻常绸缎长衫、作商贾打扮的瘦削男子,原本正独自小酌,面前摆着一碟花生米、一碟卤牛肉,看似悠闲,实则耳朵微不可察地动着,默默收集着酒楼里的各种信息。此人正是红木岭费尽心思安插在成都府众多暗桩之一,名叫侯三,表面身份是一个经营药材的行脚商人,实则负责打探一切异常消息,尤其是留意与“张玄”或任何可能与红发老祖吃亏事件相关的线索。
孙八爷那番吹嘘,起初并未引起他太多注意,江湖汉喝酒吹牛乃是常事。但当“苗疆”、“红发老祖”、“吃瘪”、“窝点被端”这几个词接连蹦出来时,侯三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微微绷紧。
他不敢立刻侧头去看,依旧保持着慢慢咀嚼花生米的动作,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将孙八爷那桌人的样貌特征、衣着打扮、言谈举止,飞速地刻印在脑海里:那瘦小老者(孙八爷)明显是主导者,已有七八分醉意;另外三人应是本地人,武功修为粗浅,此刻脸上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元江……宝贝船……敢去碰……手到擒来……”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侯三脑海中所有的警报!教中高层严令,近期重点关注蜀地,尤其是成都府一带的异常动向,目标极可能隐匿于此,且与元江或有牵连!眼前这个老头虽然语焉不详,但其透露的信息碎片,与教中秘密通报的诸多情报高度吻合!
“目标势力可能就在左近!实力强横,与老祖有怨,正图谋元江重宝!”这个判断如同电流般闪过侯三的脑海,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天大的功劳,也可能是天大的麻烦!
他强压下立刻动手抓人或者继续贴近窃听的冲动。对方既然能让老祖吃亏,其实力绝非自己能敌,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送命。此刻最关键的是将消息立刻、准确地传回总坛!
他又耐着性子坐了片刻,直到孙八爷那桌人的话题因为过于惊骇而转向了小心翼翼的恭维和打听细节(孙八爷却又开始故作高深,含糊其辞),才装作不胜酒力,脸上堆起憨厚的醉笑,摇摇晃晃地起身,高声招呼伙计结账。
下了酒楼,转入一条僻静无人的后巷,侯三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冷静得可怕。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如同鬼魅般闪到巷底最阴暗的角落。
他从贴身的内袋里,珍而重之地摸出一枚不过寸许长、呈暗红色的玉符,玉符表面刻画着一道极其复杂、仿佛跳动着火焰的符文。这是红木岭核心暗桩才能拥有的“地火传讯符”,珍贵无比,能借地脉阴火之力,瞬息千里,但每动用一次都消耗巨大。
侯三以指甲划破指尖,挤出一滴精血滴在玉符上,同时集中全部神念,将方才所见所闻极度精炼:
“急报!疑目标核心势力现于成都。特征:一瘦小老者(醉,好吹嘘)及数名同伴。语涉老祖前耻,正密谋取元江金船之宝。醉仙楼为讯。侯三谨上!”
神念注入完毕,那玉符上的火焰符文猛地亮起,吸收了他的精血,变得灼热滚烫。侯三不敢耽搁,立刻将玉符按在脚下的地面上,默运红木岭秘传口诀。
嗡……
玉符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暗红光芒一闪,竟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悄无声息地没入地底深处,循着那无形的地脉阴火之线,以超越飞剑传书的速度,直奔苗疆红木岭总坛方向而去。
做完这一切,侯三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冰凉,早已被冷汗浸湿。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略作调息,恢复因逼出精血和催动秘符而损耗的元气。
他知道,消息已经传出,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盯紧目标,尽可能摸清他们的落脚点和更多信息。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再次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商人笑容,重新融入街道的人流,悄然向醉仙楼方向返回,准备暗中追踪孙八爷一行人。
而他传出的那道讯息,正如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小,却已注定要在这暗流涌动的修真界,激起千层巨浪。
醉仙楼内,喧嚣依旧,酒肉香气弥漫。孙八爷全然不知自己酒后的几句吹嘘,已惹下泼天大祸,仍在和旧友们吹牛畅饮,直到酩酊大醉,被友人搀扶着,脚步踉跄地消失在成都府的华灯初上之中。
一场牵动多方神经、危机四伏的元江夺宝大局,竟在这世俗酒楼的杯觥交错之间,意外地拉开了它诡谲莫测的序幕。天机之泄,往往就在这微不足道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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