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孙悟空听了，却只是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拍了拍胸膛，虽然牵动了伤口让他微微咧嘴，但声音依然洪亮：“二嫂的好意，武二心领了。但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讲究的便是一个‘信’字！既然我当众应下了这场比试，岂能因为怕死就做那缩头乌龟，出尔反尔？这一战，关乎武某的声誉，更关乎俺们村寨与田王爷通商的信誉，断无取消之理！”
他这番话，反而激得孙二娘胸中那股江湖儿女的豪气陡然升腾。
她猛地一拍大腿，眼睛亮了起来，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连声赞道：“好！说得好！不愧是我孙二娘认下的二兄弟！就是有骨气，有担当！是真汉子！对付唐斌那种仗势欺人、整天围着七小姐聒噪的癞皮狗，就得这样！就得迎头痛击，给他一记结结实实的骨头棒子，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她这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叫好声，把原本派她前去劝解武松“迷途知返”、莫要自寻死路的田琦，给气得够呛。
田琦在自己房中听得回报，更是郁闷得直跺脚，连骂了数声：“疯子！都是不知死活的疯子！”
可见孙悟空心意已决，连孙二娘都倒戈相向，她自知再劝也是无用，索性赌气由着他去“拼死一搏”了。
只是那紧蹙的眉宇间，担忧之色始终挥之不去。
日子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威胜州老城里，关于这场决斗的议论非但没有平息，愈发甚嚣尘上。
街头巷尾，营房内外，人们交头接耳，猜测着胜负。
甚至有人私下开设了赌局，唐斌的赔率自然远低于初来乍到的武松。
孙悟空对此充耳不闻。
每日里除了由孙二娘照料伤势，便是独自在琼英院选锋营僻静的角落活动筋骨，适应这具肉身目前的状态。
他不再需要拐棍，行动间虽不及往日灵动，却也恢复了七八成。
那柄横刀在他手中，时而缓慢劈砍，感受着刀锋划破空气的阻力；时而静立不动，仿佛在脑海中演练着无数种攻防可能。
他没有去探听唐斌的刀法路数，并非托大，而是源于骨子里那份属于斗战胜佛的自信。
任你千变万化，我自一力破之！
当然，这份“力”，如今需得精打细算，巧妙运用。
田琦自那日赌气后，便再未亲自来看过他。
但孙悟空却能感觉到，自己每日的饮食、汤药，乃至院外的守卫，都悄然严密了几分。
这无声的关切，他心下明了，却也不去点破。
这日午后，孙悟空正对着院内一株老槐树，以手代刀，虚虚实实地比划着，体会着发力时肌肉的牵动与伤口传来的些微刺痛，力求在战斗中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并非女子。
“武二兄弟，好兴致啊。”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孙悟空收势转身，只见田虎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未着戎装，只穿了一身暗纹锦袍。
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目光扫过孙悟空，尤其是在他活动过的手腕和肩膀处停留了一瞬。
“田王爷。”
孙悟空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田虎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他走到院中石凳旁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周，笑道：“这琼英院，琦儿这丫头打理得倒是不错，清静。你住着可还习惯？”
“承蒙七小姐关照，一切安好。”
孙悟空答道，心中猜测着田虎的来意。
田虎点了点头，话题却陡然一转，语气平淡：“唐斌挑战你的事，如今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你，有几分把握？”
孙悟空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未曾交手，不敢妄言把握。唯尽力一战而已。”
“嗯，”
田虎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手指轻轻敲了敲石桌桌面，“唐斌此人，勇猛善战，刀法得关胜真传，确是我麾下一员悍将。性子是急了些，傲了些，但对本王，还算忠心。”
他顿了顿，目光紧盯着孙悟空：“你救过本王和众多弟兄，是我田虎的恩人，也是这威胜州的客人。按理说，本王不该让你们如此争斗。但……军中儿郎，血气方刚，有些过节，有时候非得在演武场上见个真章，才能化解。堵，不如疏。”
孙悟空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田虎继续道：“所以，这场比试，本王准了。具体日期，你可以根据自己的伤势恢复状况，自行确定。至于比武的地点，就在城西大校场。你们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公平较量。规矩很简单，点到为止，分出胜负即可，不得刻意伤人性命。”
“当然……”
田虎话锋又一转，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你若现在觉得伤势未愈，想要取消，本王也可出面斡旋，唐斌那边，量他也不敢不听。如何？”
孙悟空几乎没有犹豫，即可拱手道：“多谢王爷成全。武二既已应战，绝无临阵退缩之理。稍后校场之上，必不让王爷与诸位兄弟失望。”
田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哈哈一笑。
他站起身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好！有胆色！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你好生准备，需要什么药材、器械，尽管跟下面的人说。”
说罢，他不再多留，带着亲卫转身离去，高大的背影在院门口消失。
孙悟空站在原地，看着田虎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这田虎，看似粗豪，实则心思缜密。
他前来，既是表明态度，准予比试，维持军中“尚武”的风气；也是亲自出面划定底线，防止事态失控。
尤其是防止自己这个“变量”真的杀了他的大将。
同时，也未尝不是借此机会，进一步考察自己的心性和实力。
“点到为止么？” 孙悟空低声自语。
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刀身，“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我说了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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