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溶洞内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和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焦糊味。
远处，偶尔还有碎石从不堪重负的洞顶剥落，发出窸窣的轻响，更衬得这片空间的寂静令人窒息。
高泰瘫坐在冰冷的岩架上，手中的探测仪屏幕依旧固执地亮着，那条与风萧能量频率完美重合的曲线，像是一个无声的、无可辩驳的审判。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思维和能力都在刚才那短短几十秒内被彻底抽空。
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盯着那个从漫天消散的蓝色光粒中显现出来的、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风萧。
是他的哥们儿风萧。
那个会和他一起在夜市喝酒吹牛、会为了一单外卖跑断腿、会因为他几句玩笑话而无奈摇头的风萧。
也是那个……刚刚以擎天立地的姿态，与恐怖怪兽搏杀，最后散发出令他灵魂战栗的磅礴能量的……蓝色巨人。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此刻在高泰的脑海中疯狂对撞、撕裂、试图融合，却只带来一阵阵近乎晕眩的荒谬感和认知崩塌的剧痛。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却连一个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风萧单膝跪在地上，剧烈的喘息让他的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
强行支撑防御护盾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光之力，此刻的虚弱感深入骨髓，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他能感觉到高泰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那目光里混杂着太多的情绪——
震惊、恐惧、茫然，还有一种被最信任的人隔绝在世界之外的痛苦。
他早就预想过身份暴露的可能，但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以这样一种方式。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粘在一起，喉咙里火烧火燎，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沙哑的、近乎叹息的低语：
“高泰……”
这两个字，像是打破了某种凝固的魔咒。
高泰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烫到一样，手脚并用地向后缩了一下，尽管背后就是坚硬的岩壁，他已退无可退。
他眼中的茫然迅速被一种尖锐的、受伤的情绪取代。
“你……”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你……是……那个……巨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艰难。
风萧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充满尘埃的空气，然后缓缓睁开，迎向高泰的目光。
他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
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轻微，却重若千钧。
“为什么？”高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无法理解的愤怒，
“你他妈……你他妈一直是？！
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
之前受伤……那些奇怪的‘工伤’……还有你突然变好的体力……
全都是因为这个？！”
面对高泰连珠炮似的质问，风萧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他该怎么解释？
从那个被黑雾笼罩的黄昏开始，从与那道光被迫融合开始，他所经历的一切——
恐惧、痛苦、挣扎、孤独，还有那份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责任？
“我……没得选。”他最终只能给出这个苍白无力的答案。
这是事实，却也是最难以被理解的事实。
“没得选？！”高泰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猛地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和之前的惊吓而微微摇晃，
“你瞒着我！风萧！你他妈一直瞒着我！我们……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他的声音里带着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痛楚，
“你一个人扛着这些……你看着我在你面前像个傻子一样谈论‘巨人’……
你看着我为你那些‘工伤’担心……
你他妈到底把我当什么？！”
风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高泰的每一句质问都像是一根针，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理解高泰的愤怒，正是因为理解，才更加无言以对。
在获得这份力量的同时，他就注定要背负起这份孤独和秘密，将最真实的自己与最亲近的人隔开，用谎言筑起高墙。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解释缘由？诉说苦衷？在那双充满了受伤和愤怒的眼睛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
“对不起？”高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笑声，
笑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对不起有什么用？！
风萧！你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你不是普通人！你他妈是……是怪物吗？！
还是什么……外星人？！”
他语无伦次，试图用各种疯狂的猜测来理解这超出认知的现实。
“我是风萧。”风萧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晰，
“无论我变成了什么，我首先是你认识的那个风萧。
这一点，从未改变。”
高泰愣住了。
他看着风萧那双熟悉的眼睛，在那深处，他确实看到了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的影子，看到了那份熟悉的固执和隐藏的温柔。
愤怒的火焰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冷水，滋滋作响，却并未完全熄灭，转而变成了一种更加复杂的、混乱的情绪。
他猛地想起之前无数次，风萧在他谈论巨人时那异常的沉默；
想起风萧受伤时，他那惊人的恢复力；
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疲惫……原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巧合和异常，背后隐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一种后知后觉的心疼，混杂着依旧强烈的被欺骗感，让他胸口发闷。
就在这时，溶洞上方传来了隐约的、机械运作的轰鸣声和人员的呼喊声。
UG的善后部队即将抵达。
这声音惊醒了僵持中的两人。
高泰猛地看向风萧，眼神复杂无比。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转过身，背对着风萧，肩膀微微耸动。
风萧看着高泰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很难弥补。
但他也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因为高泰没有立刻逃离，没有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到最后。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脱力而踉跄了一下。
高泰听到动静，身体僵了僵，但没有回头。
风萧靠着岩壁，缓缓喘息。地下空间的寒意透过衣服渗入肌肤。
远处的声响越来越近。
真相大白之后的第一个黎明，在沉默、伤痛与未知的复杂情绪中，悄然降临。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如同这经历过激战的地下溶洞，布满了裂痕与尘埃，亟待清理与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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