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庭院中的草木被洗涤得青翠欲滴,空气中也带着湿润的泥土芬芳。然而,这盎然的春意,却无法驱散笼罩在李斯心头的、那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如暮色般沉沉的预感。他感到今日的精神似乎比前几日稍好一些,仿佛残烛将尽前的一次回光返照,一种强烈的意念催促着他,不能再拖延了。于是,他命人将长子李由、次子李瞻,以及能够主事的老妻,一同唤到书房。他要“召子女立遗嘱”,将自己对身后事的最终安排,明确地、正式地、不容有误地交代清楚。
书房内,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鸟鸣与风声,只有炭火盆中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衬托出室内的凝重与沉寂。李斯端坐在书案后的主位上,身上披着厚重的裘袍,虽然面色依旧憔悴灰暗,但眼神却异常清明、锐利,如同寒潭中的两颗星子,透着一股看透生死的坚定。李由、李瞻兄弟二人垂手肃立在下首,神情凝重,紧抿着嘴唇,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眼底深处那份难以掩饰的悲戚,却泄露了他们心中的波澜。老妻则坐在李斯身侧不远处的一张矮凳上,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素色帕子,指节泛白,眼中的泪光已然在闪烁,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
李斯的目光缓缓地、逐一扫过面前的至亲,仿佛要将每个人的面容都刻入最后的记忆。他开口,声音虽然沙哑虚弱,甚至带着些微的气音,但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今日唤你等前来,是因老夫自知大限将至,时日无多。有些身后之事,需及早安排妥当,以免仓促之间遗有疏漏,日后生出枝节,使你等为难,亦非我所愿。”
他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迂回与无谓的感伤,直接切入那沉重而现实的议题,开始口述他思虑已久的遗嘱安排。首先,是关于家产的分配。他名下的田产、宅邸、商铺以及多年积蓄的金帛,皆由长子李由主持,与次子李瞻公平分割,并立下详细文书,以免口说无凭。“由儿为长,需担起宗族祭祀、抚育子侄、维系门楣之责;瞻儿志趣不在庶务,然亦不可使其生计困顿,失了体面。你二人需谨记兄友弟恭,互相扶持,守望相助,断不可因区区财帛之事而生嫌隙,乃至骨肉相争。此乃家宅安宁、门庭不衰之本。”他的安排清晰而公平,既赋予长子主持大局的责任与相应资源,也充分考虑了对次子未来生活的保障,体现出他作为父亲最后的、力求公允的考量。
接着,是他最为看重、视若生命的着述手稿的处理。他的语气在此处不自觉地加重了些许。“老夫晚年摒弃俗务,潜心所着之《李氏笔诀》与《寰宇志》手稿,乃毕生心血学问之所寄,远重于金玉田宅。此二稿,可由儿负责联络信实可靠的书坊,谨慎校订刊印,不必追求装帧奢华,但求内容无误,流传于世。若能对后来求学之人有所启迪,便是功德。至于所有原稿,包括批注、修改痕迹,皆由赟儿继承保管。此子性灵,或能明我深意。”他明确将最重要的精神遗产,其思想与知识的载体,交付给了最具灵性、也最可能理解并传承其志趣的孙儿李赟,这份托付,意义远超物质。
然后,他谈到了那象征着无上恩宠,却也可能是烫手山芋的丹书铁券。他的神色变得格外严肃,甚至带有一丝告诫的凛冽。“陛下所赐丹书铁券,镌刻着‘使黄河如带,泰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之言,乃莫大殊荣,然亦是沉重之物,乃至险之物。你等需谨记,此物当恭敬供奉于祠堂深处,非到家族面临倾覆之危、万不得已之时,绝不可轻易示人,更不可倚仗此物而生骄纵之心,横行乡里,干预地方政务,或借此结交权贵、卷入朝堂是非。需知,‘福兮祸之所伏’,唯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谨慎持之,束之高阁,方可保家族长久平安,不使其成为招祸之由。”他对这至高荣宠,保持着异常清醒乃至警惕的态度,深知皇权恩威莫测,昔日的护身符也可能变成催命符。
最后,他提到了墓地的选择与葬仪的规格。话至此,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语速也放缓了,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接下来要重点强调的,正是这关乎他身后最后体面与家族长远安危的事情。炭火的微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深沉的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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