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晨光刚漫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牌坊，昭镜司庭院里已堆得满是灯笼。苏镜半蹲在地上，指尖捏着一枚银钉，正将一张泛黄的密信固定在仿制人皮灯笼上 —— 密信边角蜷曲，纸面泛着经年的脆感，“构陷沈毅、通敌西域” 八个墨字却像淬了毒的针，在晨光里透着刺目的寒意。她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密信边缘，那里还留着父亲当年翻阅时的指痕，三年过去，仍能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
“姑娘，” 林墨捧着一卷猩红绸缎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难掩的担忧，“昨夜昭镜司后墙被人扔了匿名信，上面写‘再查旧案，小心性命’。这密信是李广构陷大人的铁证，公开展出会不会太冒险？兵部那些残余势力，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苏镜抬头时，眼底的温情已化作冷冽的坚定。她抬手将额前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越是威胁，越要把证据摊在阳光下。三年前中元夜，多少百姓看着亲人被剥去面皮，化作灯笼里的冤魂；我父亲一生忠君，却被他们扣上‘通敌’的罪名，含冤而死。今日这灯展，不仅要让全城人看清真相，更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蛀虫知道 —— 血债，必须血偿。”
她起身走向庭院中央，那里立着一座三丈高的乌木灯架，十二盏仿制人皮灯笼在晨风里轻轻晃动。每盏灯笼下方都挂着一块梨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受害者的姓名、籍贯与失踪日期，旁侧贴着从案宗里临摹的画像 —— 有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有满脸皱纹的老叟，还有握着农具的农夫。“这些灯笼用猪皮复刻，却连缝合线的‘回字结’、穗子上‘醉魂香’的异香都分毫不差。” 苏镜指着一盏印着 “张阿牛” 名字的灯笼，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灯面夹层里的粗布残片，是张阿牛失踪时穿的外衣，上面还沾着他田里的泥土。这些不是冰冷的证物，是一个个被夺走的人生。”
马蹄声由远及近时，苏镜正弯腰调整一盏灯笼的穗子。萧玦身着玄色锦袍，外披银白披风，翻身下马时，披风下摆扫过地上的灯笼骨架，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走到苏镜身边，目光掠过那些梨木牌，语气里满是赞叹：“你连受害者的衣物残片都找到了，心思这般缜密，难怪能让百姓信服。陛下已下旨，今日文武百官都要到场，西域使团新首领阿依木也会来 —— 他是阿古拉的侄子，主动献了西域与李广交易的账本，想来是要表个态度。”
“阿依木？” 苏镜有些惊讶，指尖顿在灯笼穗子上。
“他怕阿古拉的罪行牵连西域，特意赶来表忠心。” 萧玦解释道，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到苏镜面前，“你额角沾了灰，擦擦吧。从昨夜到现在，你就没合过眼。”
苏镜接过帕子，棉质的布料带着阳光的暖意。她擦了擦额角，笑了笑：“等灯展结束，父亲的冤屈有了眉目，再歇也不迟。对了，那些受害者家属……”
“都通知到了。” 萧玦打断她，指了指庭院东侧，“那边设了‘缅怀区’，摆了供桌与香烛，他们一早就来了，正帮着整理祭品。”
午时的日光透过云层，洒在天启城中心广场。百姓们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涌来，广场周围的街道上，传统莲花灯、兔子灯与仿制人皮灯笼交相辉映，却没人觉得突兀 —— 每个人都知道，今日的灯展，是为了告慰冤魂。苏镜站在主展区的高台上，看着人群中握着梨木牌落泪的老妇，看着指着灯笼低声讲述的男子，心里渐渐暖了起来。
“陛下驾到 ——” 太监的高唱划破喧嚣。景明帝身着明黄龙袍，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走进广场，百姓们纷纷下跪行礼，他却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声音温和：“今日不谈君臣之礼，只论真相与公道。”
苏镜躬身行礼后，引着众人走向 “证据区”。紫檀木长桌上，制灯工具、“醉魂香” 原料、密信与账本整齐排列，每样证物前都立着一块象牙牌，刻着详细说明。当户部尚书拿起李广与阿古拉的交易账本时，指腹划过 “三月交付醉魂香五十斤，得黄金百两” 的字迹，忍不住怒斥：“李广竟敢私藏这般多的毒物！若真让他用在百姓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不止如此。” 苏镜走到长桌末端，捧起一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李广构陷父亲的亲笔密信，“这封密信是从黑风寨密室找到的，上面写着‘沈毅拟奏折揭弊，需伪造密谈书信，令孙安作伪证’—— 正是这封密信，让我父亲背负了三年‘通敌’的污名。”
她走上讲台，展开密信，清亮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天启二十三年三月，李广致阿古拉：沈毅察觉我等与西域交易，已写奏折欲呈陛下。可仿沈毅笔迹，作与西域密谈之信；再让太医院孙安，证沈毅曾与西域使者私会……”
“胡说！” 一声怒喝突然从人群中炸开。兵部郎中赵全推开卫兵，面色狰狞地冲向讲台：“这密信是伪造的！苏镜，你为给你父亲翻案，竟敢污蔑朝廷官员，伪造证据！”
苏镜站在讲台上，目光冷冷扫过赵全：“赵郎中说密信是伪造的，可有凭据？这信上有李广的私印，翰林院已鉴定笔迹无误；账本上还有你弟弟赵安的签名，他前日已招认，你与他合谋走私‘醉魂香’—— 你敢说，这也是伪造的？”
赵全脸色瞬间惨白，却仍梗着脖子喊道：“我弟弟是被你们屈打成招！苏镜，你仗着陛下信任，就敢无法无天！今日我就要拆穿你的阴谋！”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抢苏镜手中的密信。
“放肆！” 萧玦的声音陡然响起。他快步上前，手中虎头湛金枪直指赵全咽喉，枪尖的寒光映得赵全瞳孔骤缩：“光天化日之下，冲撞灯展，抢夺证物，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赵全被枪尖抵住咽喉，后退时踉跄了几步，却仍不死心：“我是兵部郎中，你们不能抓我！陛下，臣要弹劾苏镜！”
“朕在此，何须你弹劾？” 景明帝走到赵全面前，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安招认时，已供出你分走走私赃银五千两；昨夜昭镜司收到的威胁信，笔迹也与你平日奏折一致。你还想狡辩？”
赵全浑身一震，瘫坐在地上。禁军士兵立刻上前，镣铐锁住他手腕时，他突然疯了般大喊：“苏镜！你不得好死！李广的余党不会放过你！” 可他的嘶吼很快被百姓的唾骂声淹没，最终被士兵押着，消失在广场尽头。
“陛下英明！” 百姓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有人甚至举起手中的灯笼，高声喊道：“求陛下为沈大人平反！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景明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声音庄重：“朕在此立誓，三日后在太和殿重审沈毅通敌旧案，所有参与构陷者，无论职位高低，一律严惩！朕定要还沈毅一个清白，还百姓一个公道！”
灯展继续推进。苏镜引着西域使团新首领阿依木来到 “西域证据区”，这里摆放着阿古拉与李广交易的西域弯刀、“醉魂香” 原料，还有一本泛黄的账本。阿依木看着账本上的记录，脸色凝重地对景明帝说：“陛下，阿古拉的所作所为，是西域的耻辱。我已将他在西域的残余势力全部抓获，今日带来账本，既是赔罪，也是表个态度 —— 西域愿与天启城永结友好，绝不再犯。”
景明帝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阿依木首领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只要两国和睦，百姓便能安居乐业。”
夕阳西斜时，苏镜站在讲台上，再次拿起那封密信。广场上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唯有晚风拂过灯笼的声响。她缓缓讲述着人皮灯笼案的经过 —— 从父亲发现李广走私，到被构陷 “通敌”，再到她化名苏镜，一步步追查真相。讲到父亲被毒死在狱中时，她的声音忍不住发颤，却依旧坚定：“今日我把证据摆在这，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让那些枉死的人瞑目，让活着的人知道 ——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人群中，一位老妇突然跪倒在地，对着苏镜连连磕头：“苏大人，谢谢您！我儿子张阿牛的冤屈，终于有盼头了！” 其他受害者家属也纷纷跪下，哭声与感谢声交织在一起，让苏镜的眼眶瞬间泛红。
萧玦走到苏镜身边，递过一杯热茶：“辛苦了。今日的灯展，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成功。”
苏镜接过茶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她看着萧玦，笑了笑：“若没有你调派禁军，没有陈忠前辈联络旧部，没有百姓们的信任，我也走不到今天。”
“接下来就是三日后的庭审了。” 萧玦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一朵莲花，“这是我母亲的遗物，能辟邪。三日后的庭审至关重要，你带着它，就当是我为你祈福。”
苏镜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莲花纹路，心里满是感动：“谢谢你，萧玦。有你在，我总觉得安心。”
夜幕降临时，灯展渐渐散去。苏镜回到昭镜司，却没立刻休息。她坐在书房里，将所有证据一一摊开，从密信到账本，从制灯工具到受害者衣物残片，每一样都仔细核对。林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姑娘，赵全在天牢里招了，说还有十几名兵部官员参与构陷，只是不肯说名字。不过我们在他家里找到了一本账本，上面记着他们分赃的数额，涉及礼部、大理寺好几个人。”
苏镜拿起账本，指尖划过上面的名字，眼神变得锐利：“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你去调阅他们的档案，看看有没有异常的往来记录，明日一早报给我。”
林墨领命而去。苏镜看着窗外的月光，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玉佩，又拿起父亲的《军中医术札记》。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父亲当年写的：“为官者，当护百姓周全。” 她轻声呢喃：“爹，三日后，女儿就能为您洗清冤屈了。”
接下来的两天，苏镜几乎没合过眼。她与联合陪审团的官员核对证据，与证人确认证词，还亲自去天牢提审赵全，终于让他招出了所有参与构陷的官员名单。萧玦则忙着部署禁军，确保庭审当天的安全，还派人保护证人的家人，防止余党报复。
庭审当天，太和殿外挤满了百姓。苏镜身着绯色官服，手持证据盒，一步步走进殿内。阳光透过殿外的窗棂，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景明帝坐在龙椅上，目光庄重地看着她：“苏镜，呈上证据吧。今日，朕要为沈毅平反，为百姓讨回公道。”
苏镜躬身行礼后，打开证据盒，将密信、账本、证词一一呈上。当她展开父亲的举报信草稿时，殿内突然安静下来，唯有纸张翻动的声响。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在太和殿内回荡：“三年前，李广与阿古拉勾结，走私‘醉魂香’，制作人皮灯笼，构陷我父亲沈毅…… 今日证据确凿，恳请陛下为我父亲平反，严惩罪犯！”
赵全与其他涉案官员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证据，再也无法狡辩。当景明帝宣布 “沈毅通敌案系冤案，即刻平反” 时，太和殿外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音传到苏镜耳中，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抬头望向殿外的天空，仿佛看到了父亲的笑容。那些枉死的冤魂，那些被掩盖的真相，终于在今日，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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