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两辆伤痕累累的越野车在脱离伏击区域后并未减速，反而将油门踩得更深。
引擎的咆哮撕破荒野的寂静，轮胎摩擦路面发出焦灼的气息。
车内，气氛紧绷如弓弦。
“刚才的伏击点，”沈栀意忽然开口，声音在颠簸的车厢里有些断续。
“右侧山坡的岩石结构……我在某些记录里见过类似的地形。”
她闭了闭眼，努力从浩瀚如烟的未来记忆碎片中打捞有用的信息。
那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战场资料、地形分析、战术案例……
此刻如同沉在深海的珍珠，需要特定的线索才能串起。
“什么记录？”向羽侧头看她，眼神锐利。
“不是具体的记录，是一种地形弱点归纳。”沈栀意语速加快，手指在平板上快速勾勒简图。
“那种岩层属于沉积岩和火成岩的交错带，在长时间风化后，会在内部形成不规则的裂隙带和空腔。
如果爆破点选在特定位置……”她将简图展示给向羽看，上面标注了几个红点。
“可以引发小范围塌方，阻断道路，效果比普通路障好得多。
但刚才他们没用这招，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故意不用。”
向羽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深沉。
“袁野，刚才的火力分布，尤其是重火力点，你再回忆一遍。”
通讯频道里传来袁野带着喘息的回答。
“东侧两个机枪位，西侧一个狙击点，还有一个掷弹筒……
现在想想，掷弹筒那哥们打得挺收敛，没往咱车底扔，光砸旁边溅我们一身土了。”
“他们在控制冲突升级。”向羽冷冷道。
“不想彻底摧毁车辆或造成我方严重伤亡，只想拖延。
栀意说的地形漏洞他们大概率知道，但不用，因为彻底封路会逼我们绕更远的路，或者触发我们请求空中支援。
现在的做法，既能拖延我们数十分钟，又能保持一定的隐蔽性和主动权，随时可以撤。”
“够狡猾的。”袁野骂了一句，“那现在怎么办？追是追不上了，他们肯定有接应。”
“不追。”向羽决断，“加速赶往科研所。他们的拖延恰恰说明，科研所那边要么还没得手，要么正在关键阶段。”
沈栀意立刻尝试联系基地，但加密频道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干扰声，持续了十几秒才恢复正常。
何婷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背景警报声，“网络攻击强度在增加！他们试图渗透科研所的次级安防网络！
我已经暂时挡住了！但对方在持续变异攻击代码，我们需要更多的算力进行实时反制！你们到哪了？”
“预计两小时四十分钟后抵达。”向羽回答，“能确定攻击来源的大致方位吗？”
“信号经过多次跳转和伪装，最后可追溯的节点在东南沿海，但范围太大，无法精确定位。”
何婷婷的声音透着焦急，“你们一定要快！我这边会尽全力顶住！”
接下来的路程，三人神经紧绷到极致。
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熟悉的城市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科研所那栋标志性的银灰色主楼，在晨曦中矗立。
车辆径直驶向科研所大门，验证身份后，沉重的合金大门缓缓打开，车辆驶入内部。
何婷婷已经等在主楼入口处。
“你们来了！”看到三人下车，何婷婷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起眉头，目光扫过他们身上沾染的尘土和袁野手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口。
“遇到麻烦了？”
“小意思。”袁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但目光关切地看向何婷婷。
“你怎么样？听说攻击很猛？”
“对方很专业，攻击波次密集，手段多变，一直试图寻找我们防御体系的薄弱点。”
何婷婷边走边说，引着他们快速进入主楼，“特别是针对‘猎隼’验证终端所在的核心实验区网络隔离层，发起了至少三轮高强度集中攻击。
幸好我们提前预警，及时切断了终端大部分非必要的外部数据接口，并启用了备用物理隔离方案。
他们没能真正触碰到终端核心。”
众人乘坐电梯直下地下三层，来到核心实验区外的安全指挥室。
这里已经临时改造成了一个联合防御中枢，科研所的技术人员与何婷婷带来的军方信息安全员正在忙碌地监控着数十块屏幕。
上面显示着网络流量、攻击警报、系统状态等各种数据。
“攻击是从昨晚十一点左右开始的，与你们在灰谷发现空据点的时间基本吻合。”
何婷婷调出一份时间轴分析图，“最初是试探随后强度逐渐增加，在凌晨三点左右达到高峰，正是你们遭遇伏击的时间段。
之后攻击强度有所减弱，但一直持续，直到二十分钟前才完全停止。”
沈栀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主动停止？”
“是的。”何婷婷点头，调出最后一段攻击日志。
“没有逐渐衰减的过程，而是在一轮常规试探性攻击后，突然所有攻击源同时静默，撤退得非常干净利落，几乎没留下可供追击的尾巴。”
“这说明他们要么达到了某种阶段性目的，要么……”向羽看着屏幕，缓缓道，“判断继续攻击已无意义，果断放弃，避免暴露更多。”
“达到目的？”袁野皱眉，“可他们没拿到终端数据啊。”
沈栀意若有所思，“也许他们的目的，从来就不完全是数据本身。”
就在这时，指挥室的门被敲响，一名科研所的安全主管带着两名士兵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科研所低级维护人员的制服，双手被铐在身后，脸上有几处淤青，眼神躲闪，显得惊恐不安。
“这是我们半小时前在b区通风管道里抓到的。”安全主管报告。
“他试图破坏备用发电机的燃料管线，被巡逻队发现。
从半个月前以临时工身份潜入，任务是在‘特定信号’指示下，制造内部物理混乱，配合外部攻击。”
内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这个瑟瑟发抖的俘虏身上。
向羽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迫感，仿佛能直接看到人心里最深的恐惧。
“谁雇的你？怎么联系？‘特定信号’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俘虏带着哭腔。
“是……是通过加密的暗网消息接的单，预付了一半比特币！
联系人只有代号，叫‘海蛞蝓’，信号…信号是听一段特定混杂在科研所内部背景音乐里的超声波频段，听到后就按指示行动……”
“指示内容是什么？除了破坏发电机，还有什么？”向羽追问，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还……还有如果听到第二段信号，就……就去核心实验区外走廊，把一个伪装成消防烟感器的东西贴在指定位置……
那东西我还没拿到，他们说会在需要时通过内部物流送进来……”
微型信号中继或干扰装置！目的是在物理隔离层内部制造一个薄弱点或后门！
“雇佣你的人，有没有提过最终目标？或者，其他行动地点？”向羽的问题直指核心。
俘虏慌乱地摇头，“没……没有！他们只说这次是‘大行动’的一部分，干好了还有重赏……对了！
有一次……有一次我不小心听到送装备来的人低声用外语讲了一句，好像……好像说什么‘海上平台准备好了’……我就听到这么一句，真的！”
海上平台？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指挥室里激起涟漪。
何婷婷立刻在平板上调取资料，“我国领海及附近公海区域，记录在案的大型海上移动平台有十七座。
其中六座属于科研或资源勘探用途，五座属于商业运营，四座属于军方或准军事用途，还有两座是废弃待拆解的。
如果包括他国籍或注册在避税港的，数量更多。”
“能跟‘幽灵’或者之前‘摇篮’事件的残余势力关联上吗？”沈栀意问。
只见何婷婷手指飞快操作。“需要时间。”
“灰谷的假据点，公路上的拖延伏击，这里的网络攻击加内应配合……”袁野摸着下巴，眼神锐利起来。
“这套组合拳打得有模有样，最终却雷声大雨点小，没真正伤到要害。要么是他们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我们，要么……”
“要么科研所这里的行动，本身就是个佯攻，或者是更大拼图上的一块。”
向羽接过话头，目光再次落到俘虏身上，“‘海蛞蝓’这个代号，你还知道什么？任何细节。”
俘虏努力回忆，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好像……好像听他们提过一次，说‘海蛞蝓’老大不喜欢陆地，大部分时间都在‘船’上！
还说这次陆上的活儿是‘副业’，主要买卖在海上……”
海上！又是海上！
“联系王教官，请求调取近期所有涉及可疑海上平台、特别是与‘摇篮’事件潜在关联势力的情报。”
向羽当机立断，“何博士，加强科研所内部筛查，确保没有其他潜伏者。同时继续深度分析之前截获的所有数据，寻找与‘海上平台’相关的蛛丝马迹。
沈栀意，袁野，检查装备，随时准备出发。”
“出发？去哪？”袁野问。
“不确定，但很可能是海上。”向羽沉声说道。
命令迅速下达，所有人再次行动起来。
科研所内部的肃查紧张而有序地展开，更多可疑点被排查。
何婷婷带领的技术团队与后方基地联动，对海量数据进行挖掘分析。
两小时后，初步情报汇总过来。
王敬之教官的加密通讯接入，他的面容在屏幕上显得严肃。
“根据多方情报整合，以及何博士团队的数据分析，我们锁定了一个高度可疑的目标——‘诺亚资源勘探与海洋观测平台’。
它注册地在境外某避税港，名义上属于一家背景复杂的跨国海洋资源公司。
该平台三个月前以‘设备检修升级’为由，移动到我国东海专属经济区边缘的国际水域活动，行踪飘忽。
有未经证实的信号情报显示，该平台近期有异常频繁的加密通讯活动，且部分通讯特征与‘摇篮’事件中某个逃亡技术小组的残留信号模式有低度吻合。”
“能确定‘幽灵’或相关核心人物在上面吗？”向羽问。
“无法确定。”王敬之语气凝重，“但综合所有线索判断，那里是敌方海上据点或重要枢纽的可能性超过七成。”
“我们需要靠近侦查，甚至登临检查。”向羽沉声道。
“这正是下一步任务。”王敬之点头，“上级已批准‘守钥’小组延伸行动范围。
鉴于目标位于海上，且可能涉及高技术对抗与特种作战，决定由你们四人组成先遣侦查组，乘坐海军派遣的特种作战舰艇，秘密接近‘诺亚平台’区域。”
海上任务！真正的陌生环境！
“任务简报和装备清单会随后下发，给你们六小时休整和准备时间！傍晚出发。”王敬之最后说道。
通讯结束，指挥室里短暂安静了片刻。
从陆地山地到城市科研所，现在又要奔赴茫茫大海。战场在不断扩大，敌人的轮廓却似乎依然隐藏在迷雾之后。
短暂的休整时间显得格外珍贵。
四人分头准备，当夕阳西下时，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厢式货车将四人秘密送往某个军港码头。
一艘外表看似普通实则经过特殊改装的快速巡逻艇已经在此等候。
与艇长简短交接后，四人登上巡逻艇。
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巡逻艇缓缓驶离码头，劈开渐浓的暮色向着东南方向那片深蓝色未知的潜藏着新威胁的海域驶去。
新的挑战，已然随着波涛，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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