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学堂的突发状况，舒兰马不停蹄地赶往芝麻胡同，考察十三爷胤祥推荐的那处铺面。位置虽不如前门大街那般繁华，但胜在清静，周边多是些书肆、文玩店，来往的也多是有些身份的文人雅客，倒很符合“霁月轩”高格调的定位。铺面原先是绸缎庄，结构完好，后院尤其宽敞，正好可以用来做厨房和员工宿舍，甚至还能隔出几间雅静的包间。
舒兰当场就拍板定下了，价格也合理。她心里对胤祥的好感度又上升了几分——这位爷办事果然靠谱！
接下来的日子，舒兰仿佛开启了高速运转模式。上午去学堂盯着那五个“顽石”的学习和思想动态，下午就泡在正在装修的“霁月轩”，晚上还要回府处理中馈事务，顺便构思酒楼的菜单和管理细则。她感觉自己比前世996时还忙，但看着学堂渐渐步入正轨，酒楼从图纸一点点变成现实，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日，她正在“霁月轩”的后院，对着工匠刚刚砌好的新式灶台比划，讲解她想要的“猛火灶”和“保温区”功能，常顺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福晋，十三爷府上推荐的厨子到了。”
舒兰回头，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微胖、面容和气的男子站在那里，穿着干净的灰布短褂，眼神里透着厨子特有的精明与实在。他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儿：“奴才周富贵，给福晋请安。”
“起来吧。”舒兰打量着他，“周师傅之前在哪儿高就？擅长什么菜系？”
周富贵站起身，恭敬回道：“回福晋，奴才原在江南巡抚家做过十几年，后来老爷丁忧回乡，奴才就留在京城，前些年在‘一品鲜’掌勺。南北菜系都略通一些，尤其擅长淮扬菜和苏帮菜。”
“一品鲜”是京城有名的酒楼，舒兰听说过。她点点头，直接切入主题：“我这儿有几道新菜式，想法可能有些特别，需要手艺好又肯琢磨的师傅。周师傅可愿意试试？”
周富贵显然来之前就被提点过，态度很是恭顺：“但凭福晋吩咐，奴才一定尽力。”
舒兰拿出她画好的菜谱草图——上面有简单的图形和文字说明，开始讲解她的“创意菜”。
“这道叫‘蟹粉芙蓉蒸蛋’，关键在‘嫩’字上。蛋液与高汤的比例要精确，火候要极稳，蒸出来需如凝脂，表面光滑如镜，入口即化……”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周富贵的反应。
周富贵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听着听着，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也越来越亮。当舒兰讲到“低温慢煮鹿肉”要用水浴法保持恒温，让肉质中心柔嫩汁水充盈时，他忍不住插嘴问道：“福晋，这……这‘低温慢煮’，温度如何精准把控？奴才从未听过此法。”
舒兰微微一笑，拿出一个她让工匠特制的、带简易温度计的厚壁铜锅：“用这个。虽不及……呃，不如想象中精准，但大致可控。我们可以一起试验。”
接下来的场景，就不像主仆问对，更像是一场技术研讨会。舒兰提出天马行空的想法和理论框架，周富贵则凭借他几十年的厨艺功底，将其转化为实际可行的操作步骤，两人就水温、时间、调味配比讨论得热火朝天。
“福晋，这‘分子料理’的‘鱼子酱’，用果汁加入海藻胶，滴入钙水成形，想法真是绝妙！只是这酸甜度的平衡，恐怕要试很多次……”周富贵看着舒兰画的示意图，兴奋得搓手。
“没关系，材料管够，你尽管试。”舒兰大手一挥，感觉自己找到了宝贝。这周富贵不仅手艺好，而且对新事物接受度高，有钻研精神，简直是理想的技术合伙人！
正当两人对着那口特制铜锅，研究如何让鹿肉在低温下保持最佳口感时，院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倒是热闹。”
舒兰一回头，只见胤禛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苏培盛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他今日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更衬得身形挺拔，面色清冷。周富贵吓得连忙跪地请安。
“起来吧。”胤禛踱步进来，目光扫过那口奇怪的铜锅和摊了一桌的菜谱草图，最后落在舒兰因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上，“这就是你重金挖来的厨子？在研究什么珍馐美味，连府里都难得见你人影了。”
舒兰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听着怎么有点……酸？她赶紧扬起一个职业笑容：“爷您怎么来了？正在试几道新菜，若是成功了，保准爷没吃过。”她说着，对周富贵使了个眼色，“周师傅，去把咱们试做成功的‘玉兔捣药’点心端一碟来给爷尝尝。”
周富贵会意，连忙退下。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气氛有点微妙的安静。胤禛背着手，打量着初具雏形的后院，忽然问道：“那五个学生，近日如何？”
“回爷，经过上次……‘协作受罚’后，老实多了。阿克敦虽还是莽撞，但知道带着阿林一起晨练，帮他认字了；额尔赫依旧话少，但交给他的实务策论分析，写得很有见地。”舒兰如实汇报，像个项目经理在向投资人做进度报告。
胤禛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这时周富贵端着一碟精致可爱的“玉兔捣药”点心过来了，雪白的兔子造型，红红的眼睛（用的是枸杞），抱着小小的玉杵（白芝麻馅），栩栩如生。
胤禛拈起一个，端详片刻，送入口中。点心外皮软糯，内馅清甜不腻，带着淡淡的奶香和芝麻香。
“尚可。”他放下点心，评价依旧简短，但舒兰敏锐地捕捉到他眉眼间那一丝极淡的满意。
“这只是开胃小菜，等‘霁月轩’开业，还有更好的。”舒兰忍不住小小地自夸了一下。
胤禛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银子还够用？”他忽然问。
“暂时……还够。”舒兰估算着日渐缩水的预算，硬着头皮说。
胤禛没再追问，转身似乎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老八府上那个钱管事，昨日因贪墨被告发了，现已撵出府去。”
舒兰猛地抬头，胤禛却已带着苏培盛迈步出了院门，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冷峻的背影。
舒兰站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八爷府的钱管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贪墨被撵出去了？是巧合，还是……她这位“合伙人”的手笔？他是在无声地告诉她，障碍已经扫清，还是在向她展示他掌控局面的能力？
无论是哪一种，舒兰都清晰地意识到，她和胤禛的这艘“贼船”，已经正式启航，驶入了暗流汹涌的深水区。而“霁月轩”这张招牌，未来要面对的，恐怕远不止食客的挑剔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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