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对“公推”太子的雷霆震怒，如同在北风凛冽的朝堂上泼下了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许多蠢蠢欲动的心思。原本门庭若市的八爷府，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连带着九阿哥、十阿哥府上也冷清了不少。官员们路上相遇，眼神交换间都多了几分谨慎与审视，生怕被归为“八爷党”余孽。
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胤禛负责的江南税银核查案，反而显得格外突出。他没有因外界风波而停滞，也没有因为八爷党的失势而急于求成，依旧按部就班，一丝不苟。
这日，他将核查的阶段性结果面呈康熙。
暖阁内，康熙仔细翻阅着胤禛呈上的奏报，上面条分缕析地列明了已查实的几处税银亏空、账目不符之处，涉及苏州、杭州等数个府县，数额不小。证据链清晰，人证、物证、书证相互印证，扎实得让人无从辩驳。
康熙看完，沉默了许久。他抬起眼，看着下方垂手恭立的胤禛，语气听不出喜怒：“涉案官员，你待如何处置？”
胤禛神色不变，恭敬回道：“回皇阿玛，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厘清亏空，追回赃款，填补国库。至于涉案官员……其中或有情非得已，或有首恶协从，需得仔细甄别。儿臣恳请皇阿玛允准，将此案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依律定罪，以示朝廷公允，亦免儿臣独断之嫌。”
没有趁机扩大打击面，也没有借此树立个人权威，而是主动要求将案件移交法司，遵循正规程序。这番表态，既体现了他办事的严谨，也彰显了他避嫌、不揽权的态度。
康熙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缓缓道：“你能如此想，甚好。便依你所奏，移交三司吧。”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许，“差事办得不错，证据扎实，条理清楚。看来让你闭门查账，倒是查出了些真东西。”
“儿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胤禛低头道。
“嗯。”康熙摆了摆手，“下去吧。”
“儿臣告退。”
退出暖阁，胤禛能感觉到，皇阿玛最后那句话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他不敢确定，但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些。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回到府中，舒兰听闻面圣经过，亦是松了口气：“爷此举稳妥。既展现了能力，办成了实事，又表明了不恋权、不结党的立场，皇阿玛心中定然有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江南税银案移交三司会审的消息传出，虽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外界对胤禛“借案立威”的猜疑，却也触动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经。
这日晚间，苏培盛带来一个消息：“王爷，福晋，奴才听闻……宫里德妃娘娘，近日似乎召见了乌拉那拉家的几位夫人。”
舒兰执棋的手微微一顿，与胤禛交换了一个眼神。德妃是胤禛生母，乌拉那拉家是舒兰的母族，亦是满洲大族。在这个敏感时刻，德妃召见乌拉那拉家的命妇，其用意，耐人寻味。
是单纯的家族走动？还是德妃听到了什么风声，想通过乌拉那拉家，对胤禛，或者对她这个儿媳，传递些什么？亦或是……德妃自己，也对那空悬的储位，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想借此巩固乌拉那拉家与雍亲王的联系，甚至……施加影响？
胤禛眉头微蹙，落下一子，声音低沉：“额娘她……近来心思是愈发重了。”
舒兰将手中的黑子稳稳落下，语气平静：“无论额娘是何用意，咱们只管以不变应万变。府里规矩照旧，差事照办。至于乌拉那拉家那边……”抬眼看向胤禛，“妾身会寻个机会，递话进去，让他们谨言慎行，莫要掺和不该掺和的事，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水落，石却未完全露出。表面的波澜或许因康熙的震慑而暂时平息，但水下的暗流，却似乎因为权力的诱惑，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隐秘。这艘名为雍亲王府的航船，在驶过一片惊涛骇浪后，又迎来了需要小心规避的、来自亲情与家族方向的潜在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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