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依照旧俗，府中需洒扫庭除，祭祀灶神。虽说了从简，但该有的规矩一样不少。舒兰因身子沉重，只在内院主持了个简单的仪式，便交由耿格格和苏培盛去张罗外头的事。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准备年节食物特有的甜腻香气，下人们脸上也多了几分节日的轻快，只是行动间依旧谨小慎微，不敢高声，生怕冲撞了尚在哀戚中的主子。
祭祀完毕，舒兰回到暖阁，略感疲惫。靠在引枕上，看着窗外院子里丫鬟婆子们忙碌的身影，心中却并无多少年节的喜悦。这是第一个没有弘晖的年。往年的这个时候，那孩子早已迫不及待地围着厨房打转，眼巴巴地等着灶糖和新鲜出炉的点心了。
一丝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刺入心扉，让她瞬间湿了眼眶。慌忙垂下眼睫，掩饰住情绪，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胤禛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肩头还带着未拍净的雪粒，带来一身清寒之气。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暖阁内异常低沉的气压，以及舒兰那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哀戚。
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挥手让伺候的丫鬟退下，然后走到炕边，沉默地坐下。没有像往常那样拿起书，也没有询问府中事务，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良久，他才低沉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可是……想晖儿了？”
舒兰猛地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劝慰，只有一种深切的、感同身受的理解与痛楚。他同样失去了那个他们曾寄予厚望的孩子。
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舒兰没有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似乎无需时刻保持坚强。
胤禛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轻柔。“我……也很想他。”他低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
这是丧子之后，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思念。那个冷面王爷的躯壳下，同样是一颗会痛会伤的父亲的心。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任由悲伤在沉默中流淌、交织。窗外是准备过年的喧嚣，窗内是失独父母无声的祭奠。这份共同的伤痛，在此刻成了他们之间最紧密的纽带。
不知过了多久，舒兰的情绪渐渐平复。她深吸一口气，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轻声道：“爷，我没事了。”
胤禛看着她重新恢复平静却更显坚韧的面容，点了点头。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今日见到十三弟，他托我给你带了些安胎的药材，是他福晋娘家送来的，说是关外带来的老参，最是温补。”
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十三弟说，让你务必养好身子，他还等着抱小侄子呢。”
舒兰知道，这是胤祥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关心和支持。在这冰冷的皇权斗争中，这份真挚的兄弟情谊显得尤为珍贵。
“十三弟有心了。”舒兰微笑道，“爷代我谢谢他。”
正说着，苏培盛在门外禀报，说是年侧福晋派人送来了她亲手做的年糕，给福晋尝尝鲜。
舒兰与胤禛对视一眼。年氏近日安分得诡异，这突然的“示好”，不知又藏着什么心思。
“收下吧，按例赏。”舒兰淡淡道，并未打算食用。经历了下毒事件，她对入口的东西更是万分谨慎，尤其是年氏送来的。
苏培盛应声而去。
胤禛冷哼一声：“她倒是个会看眼色的。” 语气中听不出是赞是讽。
舒兰却若有所思：“年妹妹近来深居简出，不似她往日性情。要么是真转了性子，要么……便是有人在背后提点，或者，在等待什么。”
胤禛眸光一沉：“无论她有何心思，若敢妄动，本王绝不轻饶。”
年关的雪依旧下着，覆盖了旧年的痕迹，也掩盖了暗处的心思。雍亲王府内，悲伤与警惕交织，温情与算计并存。在辞旧迎新的节点上，每个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或是抚平旧伤，或是酝酿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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