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党的覆灭，如同在浑浊的池塘里投入了一块明矾，杂质虽未完全清除，但水面总算暂时澄澈了一些。朝堂之上，往日里或明或暗与胤禩等人唱和的声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恭敬与观望。胤禛监国的权威，在血与火的洗礼后，真正得以确立。
他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政务的梳理与革新之中。舒兰之前提出的许多建议，如简化部分冗余流程、明确各衙门权责、建立更有效的信息传递渠道等，都被他逐步提上日程，与张廷玉等心腹大臣反复商讨，斟酌推行。他深知，打天下难，守天下、治天下更难。铲除政敌只是手段，建立一个更高效、更稳固的统治体系，才是目的。
胤禛在书房召见了几位新近提拔、或是在八爷党倒台后明确表态效忠的年轻官员。这些人大多出身尚可，有一定才干，且在之前的党派之争中保持了相对清醒的立场，属于可用之才。
胤禛没有与他们空谈忠义，而是直接拿出了几份关于漕运、刑名、钱粮的具体案卷，让他们各自阐述见解，提出处理方案。他端坐其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尖锐的问题，考察其人的实务能力和应变。
舒兰在内室隔着屏风静静旁听。她能感觉到胤禛在有意地培养和考察新一代的官僚力量，这是在为未来布局。他需要的不再仅仅是忠于他个人的奴才，更需要能做实事的干吏。
待官员们退下后，胤禛才揉了揉眉心，对走出来的舒兰道：“你看这几人如何？”
舒兰斟酌道：“张侍郎之子思路清晰，于钱粮算计上颇有章法；李御史推荐的那个门生，对刑名律例甚是熟稔，是个能做事的人。王爷此举，是为将来储备人才，甚好。只是……用人之外，还需有相应的制度约束与激励，方能长久。”
胤禛颔首：“不错。所以本王让你帮着参详的那份《职官考成则例》补充条款，需尽快完善。功过分明，赏罚有度，方能使人尽力。”
提到的那份补充条款，融入了不少舒兰基于现代绩效管理理念提出的想法，更侧重于实际政绩的量化考核，而非仅仅依赖风闻或上司评语。
“妾身这几日便可整理出初稿。”舒兰应下。看着胤禛眼底的青色，心中微叹。扳倒了最大的政敌，他肩上的担子却并未减轻，反而因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而意识到了更多需要修补的积弊。
“王爷，人才需培养，制度需建立，这都是慢工出细活，急不得。您也需保重身体。”将一盏温热的安神茶放在他手边。
胤禛端起茶盏，却没有立刻喝，目光投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庭院，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皇阿玛……前日来信，提及龙体偶感不适，已从前方启程，不日将回銮静养。”
舒兰心中一动。康熙皇帝即将回銮！这意味着胤禛的监国生涯即将结束，权力将重归皇帝之手。这对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局，对他们夫妻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王爷……”她轻声唤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胤禛收回目光，看向她，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该来的总会来。监国理政，是责任，亦是本分。如今皇阿玛回銮，政务重归圣裁，亦是常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峻，“只是，有些人，怕是又要开始不安分了。”
舒兰明白他指的是那些在八爷党倒台后暂时蛰伏，或是原本就持观望态度的势力。康熙回銮，权力交接的敏感时期，最易滋生事端。
“王爷布局已久，根基已立，绝非无根之萍。”舒兰语气坚定，“如今朝堂之上，实干者得以擢升，贪渎者有所收敛，军中稳定，西北暂无大忧。此皆王爷监国之功，皇阿玛圣明，自有公断。”
胤禛微微颔首，舒兰的话说到了他心坎里。他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铲除异己，更是为了在皇父回銮时，能交出一份像样的答卷，证明自己的能力，也稳住自己来之不易的势力和改革成果。
“江南那边……李卫可有新消息？”他转而问道。
“暂无更深进展。漕帮与那几家商户往来依旧密切，但‘明镜会’的线索似乎断了，对方异常警惕。”舒兰回道，“李卫请示，是否继续深挖？”
胤禛沉吟片刻，道：“让他暂停。皇阿玛即将回銮，京城需绝对稳定。江南之事，牵扯甚广，此时不宜节外生枝。让他固守现有成果，收集证据即可。”
“是。”
接下来的日子，胤禛更加勤勉地处理政务，将各项事务梳理得井井有条，同时不动声色地加强了对京城防务和各方势力的监控，以确保康熙回銮期间万无一失。舒兰则协助他整理监国期间的各项政绩汇编，条分缕析，准备呈报康熙。
府内，因康熙即将回銮的消息，也弥漫着一种既期待又紧张的气氛。下人们行事更加谨慎，弘历似乎也感觉到什么，读书习字更加用心。
夜色下，胤禛与舒兰再次并肩立于廊下。
“待皇阿玛回銮，诸事安定后……”胤禛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渺。
舒兰侧首看他，以为他又要提起那个说了多次的承诺。
却听胤禛继续道：“……这大清的担子，或许才能真正看清分量。而你我……”他握住她的手，力道沉稳，“要走的路，还很长。”
他没有再说带她去哪里，而是将他们的命运，与这江山的未来更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舒兰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微微一笑：“路长无妨，走下去便是。”
远处，隐隐传来宫门下钥的沉重声响，悠长而肃穆。一个时代即将告一段落，而新的篇章，已在暗流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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