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天枢峰传功殿。
白玉铺就的广场恢弘大气，数十名新晋内门弟子肃立其中，人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期盼。今日，将决定他们未来在玄云宗的师承，可谓修行路上至关重要的一步。
凌不渡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时不时掩口打个小小的哈欠，与周围紧张肃穆的气氛格格不入。他眼角余光瞥见广场边缘的执事弟子队伍里，王胖子正挤在人群中，拼命朝他挤眉弄眼，胖脸上写满了“加油”二字。
（小子，精神点！待会儿要是哪个长老看你顺眼，收你为亲传，资源倾斜，功法任选，那才叫一步登天！）秦九歌在他识海里絮絮叨叨，比当事人还兴奋。
（亲传？那得多累啊？天天被师父盯着修炼，还有没有点私人空间了？）凌不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看记名弟子就挺好，挂个名，自由自在。胖子都在外面眼巴巴看着呢，我要是成了亲传，压力多大，还怎么愉快地一起摸鱼？）
（……朽木不可雕也！）秦九歌被他这咸鱼思想气得差点魂冒青烟。
前方高台之上，数位气息渊深的长老端坐，玄云宗特使慕云舟亦在其列。他目光温和地扫过台下少年少女，在看到凌不渡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时，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主持仪式的是一位面容清癯的传功长老，他手持名册，声音洪亮：“肃静！下面，依序宣布弟子归属。”
“凌云霄！”
凌云霄应声出列，身姿挺拔如松。
“金系单灵根，极品！心性坚毅，可入我‘天剑峰’！”一位背负古剑，眉宇间锋芒毕露的长老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且慢！如此良才美质，合该来我‘烈阳峰’，修习至阳至刚的功法！”另一位红脸长老声若洪钟。
两位长老竟当场争抢起来，气氛一时有些火爆。最终，在慕云舟的调解下，凌云霄归入了天剑峰门下。他沉稳行礼，退至一旁，目光扫过凌不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凌不渡冲大哥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心。
接着，几位双灵根、三灵根的弟子也陆续被各峰长老收入门下，大多为内门弟子。
“李清瑶！”
随着这清越的声音响起，一袭月白流仙裙的李清瑶缓步走出，清冷气质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水木双灵根，天品！此等天赋，世所罕见！”传功长老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激动。
这一次，连高台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几位长老都睁开了眼睛。一位气质温婉、身着水蓝色道袍的女性元婴长老缓缓起身，目光柔和地看着李清瑶：“孩子，可愿入我‘碧波峰’，承我衣钵？”
这竟是直接收为亲传弟子！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羡慕的低哗。李清瑶盈盈一拜：“弟子愿意。”
凌不渡在下面看得眼睛发亮，碍于场合才勉强忍住没吹口哨，心里美滋滋地对秦九歌说：（看见没？我未来道侣！还是亲传！这叫什么？这叫天作之合！）
（我呸！人家是仙子亲传，你是个连师父都悬乎的懒货，合在哪里？）秦九歌毫不留情地打击。
很快，轮到了赵莽。
“赵莽，金系单灵根，上等！可入…”传功长老话未说完。
一位面色略显阴沉的黑袍长老（韩长老）便淡淡道：“此子与我有缘，入我‘铁刑峰’吧。”
赵莽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恭敬行礼，退下时，挑衅地瞥了凌不渡一眼。
凌不渡直接无视了他，转而对着广场边缘的王胖子做了个“放心”的口型。王胖子立刻回了个“稳住”的胖墩墩手势。
一个个名字念过，场中的内门弟子越来越少。
终于——
“凌不渡！”
全场目光，包括广场外围观的外门、杂役弟子们的视线，瞬间聚焦。这个在入门考核中“炸”出了名头的家伙，会是何种归宿？
凌不渡揉了揉鼻子，慢悠悠地出列，对着高台草草拱了拱手：“弟子在。”他甚至能听到外围弟子中传来王胖子压低声音的“不渡加油！”
传功长老看着名册上关于他“灵根无法测定”、“实战表现特殊”的备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朗声道：“凌不渡，资质…独特。诸位长老，可有愿收入门下者？”
高台上一片寂静。
长老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充满了为难。此子入门方式太过诡异，测灵石都扛不住，收下来是福是祸实在难料。更何况，若真是某种隐性的废柴体质，岂不是砸了自己招牌？若是天才…这风险也有点大。
时间一点点过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赵莽在下面几乎要冷笑出声。外围的王胖子急得直搓手。
凌不渡自己倒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挺好，没人要就可以提前回去补觉了，还能跟胖子吹嘘一下自己“连长老都不敢收”的威名。
（这帮有眼无珠的老家伙！）秦九歌在他脑子里跳脚，（混沌之体啊！万古难寻！放在中世界，各大圣地能打破头！）
（安静点，八歌，没人要正合我意。正好跟胖子作伴，他在外门扫院子，我在内门睡大觉，各得其乐。）
就在传功长老准备按照惯例，将无人愿收的弟子划归外门或者指派给某位事务繁忙无暇教徒的长老时——
“呼……zzZZ……”
一阵细微而均匀的鼾声，从高台最边缘的角落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灰扑扑道袍、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的老者，正歪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他面前的桌子上空空如也，连杯茶水都没有，与其他长老形成了鲜明对比。
慕云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轻咳一声，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吴长老？”
那邋遢老者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茫然四顾：“啊？开饭了？”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外围的王胖子笑得肩膀直抖。
传功长老无奈地叹了口气：“吴长老，正在分配弟子。这位弟子凌不渡，资质…颇为独特，尚未有师承，你看…”
吴清风，也就是邋遢老者，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目光扫向台下站着的凌不渡，嘟囔道：“独特？怎么个独特法？长得挺白净，不像有把子力气能干活的样子啊…老夫那百草峰，荒得都能跑马了…”
凌不渡：“……”
慕云舟微笑着，将凌不渡测灵炸石、实战坏偶的“光辉事迹”简单说了一遍。
吴清风听完，掏了掏耳朵，一脸嫌弃：“啧，听起来就是个麻烦精。老夫这‘百草峰’清净惯了，可经不起折腾。”
凌不渡心中狂点头：对对对！我是麻烦精！千万别收我！让我自生自灭去吧！
慕云舟却道：“此子心性跳脱，或许正合吴长老您一脉的…传承。”
吴清风歪着头，上下打量了凌不渡几眼，那眼神不像在看未来徒弟，倒像是在集市上挑拣一棵品相不太好的大白菜。他咂咂嘴：“行吧行吧，慕小子你都开口了。那就他吧，记名弟子，挂个名。没事别来烦我，有事…嗯，最好也别来。”他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赶紧的，别耽误老夫…嗯，参悟大道。”
说完，他竟又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似乎打算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好梦。
全场再次寂静。
这就…定了？玄云宗历史上最儿戏的拜师现场？
传功长老显然也习惯了吴清风的作风，清了清嗓子，宣布：“凌不渡，入百草峰，为吴清风长老记名弟子！”
凌不渡站在原地，表情呆滞。这就…有师父了？还是个看起来极度不靠谱的师父？记名弟子？听起来就很自由！好像…也不赖？
（百草峰？听名字是种药的？）秦九歌沉吟，（小子，你这师父…有点意思。他体内旧伤极重，灵力十不存一，但神魂本质却远超金丹，甚至不止元婴…他是在自封修为，苟延残喘？）
凌不渡没在意秦九歌的后半段分析，他只捕捉到了关键词：（种药？这个我在行啊！以后是不是可以公费炼丹，中饱私囊了？还能给胖子开点小灶！）
（……）秦九歌决定放弃沟通。
仪式结束，众人散去。凌云霄走过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神色复杂：“不渡，吴长老他…性情似乎异于常人，你…多加小心，好自为之。”他似乎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赵莽带着跟班经过，阴阳怪气地笑道：“恭喜凌师弟拜得‘名师’啊！百草峰好，清净！适合养老！跟你真是绝配！”说完，大笑着离去。
凌不渡没理他，快步走到广场边缘。王胖子立刻挤了过来，胖脸上又是想笑又是担忧：“不渡，你这师父…看着挺…挺随和哈？”
“随和？那是相当随和！”凌不渡一把搂住王胖子的肩膀，脸上非但没有沮丧，反而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记名弟子！听见没？挂名的！没人管！师父亲口说的，没事别烦他！胖子，看见没，什么叫运气？这就叫运气！”
他用力拍了拍王胖子的后背：“我猜这种师父，门下肯定没几个人，清静！以后我那山头，就是咱们的秘密据点了！你尽管来！比你在外门挤大通铺强多了！”
王胖子被他这乐观感染，也嘿嘿笑了起来：“那敢情好！以后我帮你打扫院子，你分我点灵气就行！”
“没问题！走，陪我去百草峰看看我的新地盘！先看看有没有现成的灵果可以摘！”
凌不渡心情愉悦地伸了个懒腰，揽着王胖子，朝着百草峰的方向，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的宗门“躺平”大计，似乎在一片唱衰和懵逼的目光中，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却无比契合他心意的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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