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正例行运转完周天便推门而出。
他倒不是对这讲席的工作有多上心，纯粹是多年社畜养成的本能，第一天上班，绝不能迟到。
尤其是像吴家这样这人生地不熟的大企业里面，先把环境混熟了，摸清潜规则，后面是摸鱼还是搞事，才能游刃有余。
按照昨日指示，周正找到了位于城西北的清河别院。
别院门庭不算特别宏伟，但自有一股森严气度。
门口有两位炼气三层的修士值守。
周正上前，掏出那枚黑铁令牌，递给其中一人。
那修士接过令牌，灵力微微一触，确认无误，随即抬眼打量了周正一番，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王正？新来的讲席？”
“正是在下。”
周正拱手。
“道友……第一次在吴家当值讲席？”
那修士语气带着点玩味。
周正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行礼问道。
“确实初来乍到，道友有何指教？”
那修士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将令牌递回，摆了摆手。
“无甚，无甚，道友一会便知。”
“循着这条路直走，右转，看到明心院便是你今日授课之地。”
“明心院……”
周正记下名字，迈步走进了别院。
这一进去，好家伙！
门外看着寻常，门内竟是别有洞天。
眼前是连绵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划分成数个独立的院落。
深吸一口气，充沛的灵气涌入肺腑，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灵气浓度……都快赶上玄天宗外门弟子区域了。”
周正在心里暗暗咋舌。
“这还只是教导附庸家仆子弟的地方？那吴家子弟修炼的地方还了得？”
“光是维持这地方的聚灵大阵，每天消耗的灵石就是天文数字吧？”
“浮萍城五大家族……果然名不虚传，真壕无人性。”
他一边咋舌于吴家的豪横，一边按照指引，穿过几条回廊。
明心院是一处颇为雅致的小院，青竹掩映，环境清幽。
周正迈步踏入。
浓郁的灵气包裹而来，比院外又强了数分。
正前方是一间宽敞的讲道堂，门窗敞开，能看到里面整齐放置的数十个青色蒲团。
“啧，这硬件设施，没得说。”
周正一边感慨，一边走入讲道堂。
堂内空无一人，只有蒲团静置。
角落的青铜香炉里，正袅袅升起一缕淡紫色的烟雾，闻之令人头脑清明，神识都仿佛活跃了几分。
“醒神香？还是品质不错的那种。”
周正认出了此物，在青草涧，那些散修通常只在冲击瓶颈时才会舍得用上一点，在这里居然像大白菜一样点着，供一群引气入体都未必完成的小屁孩使用？
周正踱步到讲席蒲团上坐下，只觉一股温润灵气自蒲团下涌上，滋养着身体，连带着神识都舒缓了几分。
距离规定的辰时授课还有一段时间，周正决定利用这个空隙，再把那吴氏引气基础篇拿出来揣摩揣摩。
虽然这功法在他看来粗浅无比，但既然要教，总得装装样子，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管事来巡查，也能应付过去。
他拿出玉简，神识沉入，再次推演起来。
行气路线，意守关窍，注意事项……一切都中正平和，稳得不能再稳，也……平庸得不能再平庸。
“怪，真是怪……”
那种违和感再次浮现。
这功法就像是被精心修剪过的盆栽。
时间一点点过去。
辰时到了……堂内空无一人。
辰时一刻……依旧只有周正和袅袅紫烟。
辰时三刻……门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快到午时了……讲道堂还是他周正一个光杆司令。
“什么情况？”
周正终于坐不住了。
他收起玉简，起身走出讲道堂，在别院里晃了一圈，寂静无声。
隔壁的其他院落，不仅孩童没见着，连讲席的影子都没看到。
整个清河别院，就只有他一个准时上班了。
周正哭笑不得。
“……难怪门口那哥们笑得那么内涵，原来这讲席的潜规则是……不用准时上班？”
现在他有点明白了，那些不见踪影的讲席，恐怕不是跑了，而是摸鱼摸得太过分，连点卯都省了？
自己这傻乎乎准点到的，在人家眼里，可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雏儿吗？
直到未时初刻，院子里才终于传来了些许动静。
周正精神一振，抬眼望去。
只见两三个年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这些孩童穿着皆是不凡，一个个脸上带着或多或少的骄纵之气。
每个孩童屁股后面，都跟着一个修士。
这些修士年纪不等，但修为普遍在炼气一二层，神色甚至有些谄媚。
他们手里要么捧着食盒，要么端着茶水，活脱脱一副跟班小厮的模样。
这些仙二代们进入讲道堂后，眼神扫了一圈，然后自顾自地寻了个蒲团坐下。
那些跟班修士则立刻挨着自家小主子旁边坐下，熟练地开始递水扇风。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无比。
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向坐在讲席上的周正，更别提行礼问候了。
周正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吧，看来自己这讲席，在这些小祖宗和他们仆人眼里，屁都不是。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堂内总算坐了大约十来个人，依旧显得稀稀拉拉。
这时，一个先到的男童，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冲着周正这边嚷嚷起来。
“喂！我们都来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开始讲道？”
周正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淡淡道：“人未到齐，再等等。”
那男童一听，顿时炸了毛。
“等人？谁愿意陪你等！不讲拉倒，小爷我还不听了呢。”
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外走。
他的跟班修士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有他带头，另外几个孩童也跟着起哄，呼啦啦一下又走了四五个。
本就稀稀拉拉的讲道堂，瞬间变得更加冷清，只剩下五六个孩童。
周正目光扫过剩下的这几个。
只见他们个个低着头，小脑袋一点一点，呼吸均匀……
嗯，在这燃着提神醒脑灵香的讲道堂里，竟然睡得十分香甜。
“……”
周正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专业。
至此，他算是明白这十五块灵石一个月是干嘛的了。
这根本不是讲课费，这是看管费！
只要保证这些小祖宗在别院里不出啥大事，这灵石就算赚到手了。
想通了这一点，周正顿时豁然开朗，心中那点郁闷一扫而空。
他跟这群小屁孩较什么劲？
跟自己的灵石过不去吗？
到了规定的下值时间，周正准时睁开眼。
“今日讲道，到此结束。”
说完，他径直走出了讲道堂。
身后，那几个睡着的孩童被自家跟班轻声唤醒，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跟着离开。
路过其他院落时，他听到里面还有讲席在拖着长音，有气无力地讲着。
“……故，气行周天，当循经而走，不可躁进……”
而屋内则是一片嘈杂，孩童的嬉闹声不绝于耳。
他看到一个半大的小子尖叫着从一间讲道堂里冲出来，后面他的跟伴修士一脸焦急，紧追着跑了过去。
周正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甚至生出一丝优越感。
“嗯，虽然我门下的学生来得晚、走得早、还睡觉，但好歹……他们不闹腾啊！”
这么一想，他顿觉神清气爽。
来到别院门口，早上那位当值的修士还在。
他看到周正准时走出来，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周正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便神态自若地走出了清河别院的大门，融入了渐起的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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