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轻响的刹那，赤月的手已按上剑柄。
她没有回头，肩背却悄然绷紧，一寸寸将凰云挡在身后。方才命锁深处那丝异样波动尚未散去，如今屋脊又现动静，她宁可错斩，也不允半分威胁近身。
“啧，反应还是这么快。”
檐角探出一颗脑袋，墨辰懒洋洋撑着下巴，玄袍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结实的脖颈。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拖得老长：“二位抱都抱完了，还防我？”
凰云抬眸，目光落在屋脊上那道身影。她没动，唇角却浮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你偷看多久了？”
“从换发带开始。”墨辰咧嘴一笑，指尖敲了敲耳廓，“连你们呼吸错频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哎，我说，这命锁同调真有这么邪乎？要不要我帮你们测个灵压？”
赤月冷眼扫来：“滚下去。”
“别急嘛。”墨辰不恼，反手从怀里掏出一坛酒，封泥未拆，坛身刻着五个古篆——万年醉骨酿。他手腕一抖，酒坛划出一道弧线直奔赤月面门。
赤月抬手接住，指尖触到坛身，一股温热酒意竟透过陶壁渗入掌心。她眉梢微动，这酒竟含一线纯阳火息，与她体内血炎隐隐呼应。
“守了十天洞口，一口酒没沾。”墨辰翻身跃下，落地无声，径直走向院中石凳，盘膝一坐，“今夜月好，再不喝，我怕自己真要修出情劫来了。”
他拍开封泥，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入喉，喉结滚动，他长吐一口气，双目微眯：“痛快！”
赤月盯着手中酒坛，片刻后启封。酒香轰然炸开，如烈火燎原，直冲鼻腔。她仰头饮下，烈焰顺喉而下，在经脉中燃起一圈暖流，竟将残存的煞气躁动尽数压下。
她侧首，将酒递向凰云。
凰云接过，浅啜一口，眉头立时皱起：“这么烈？”
“万年火髓酿的，能不烈？”墨辰笑出声，“当年我在北荒妖域拿三头化形期火蛟换这一坛，你说值不值？”
凰云摇头，却仍小口又饮了些，脸颊微泛红晕。她靠向赤月肩头，低声道：“你当时……在秘境昏迷那会儿，他守在洞外七天没合眼。”
赤月一顿，转头看她。
“第七天夜里，地脉火髓暴动，他硬扛着没叫人。”凰云声音很轻，“说怕惊了你的战意复苏。”
墨辰摆手：“少来这套煽情话。我当时就想——这俩要是死一个，我下半辈子不得被其他妖皇笑死？‘堂堂玄墨麒麟，护不住一对小姑娘’。”
赤月盯着他，忽然开口：“你本可以走。”
“走？”墨辰嗤笑，“打赢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再说了——”他顿了顿，眼神难得认真了一瞬，“你们往前冲的时候，谁替你们看后路？”
三人沉默片刻。
墨辰忽然咧嘴：“说起来，钱多多那厮临走前塞我三块灵石。”
凰云挑眉：“哦？”
“让我‘务必看好两位大佬’。”墨辰学着钱多多那副圆滑腔调，“我说你这是贿赂妖皇？他回我——‘投资未来凤尊凰尊，稳赚不赔’。”
话音落，凰云先笑了。笑声很轻，像风拂过星河。
赤月也跟着摇头：“此人……当真无孔不入。”
“但他救了你。”凰云靠得更近些，几乎贴上赤月肩膀，“那一枚九转回元丹，稳住了你逆脉冲血的伤势。”
赤月沉默片刻，点头：“恩怨分明。来日再论。”
墨辰举起空坛：“不如现在——敬活着出来的我们。”
两女对视一眼，同时举坛。
“碰！”
清脆一响，酒坛相击，余音在月下荡开。仿佛将十日血战、生死一线、命锁震荡尽数倾入这一声之中。
墨辰大笑，又从袖中摸出第二坛：“再来！”
酒过三巡，气氛渐松。
墨辰抹了把嘴，忽然坏笑：“记得那天，天骄队长扑向你储物袋，结果掏出来一块废玉简？”
凰云掩唇：“他脸都绿了。”
“最绝的是幻界里，他亲手捅了最后一个队员，还喊‘我是清醒的’。”墨辰模仿那人扭曲表情，“结果银光一闪，他自己也被星辰丝线穿了喉咙——哈哈哈哈！”
赤月难得扯了下嘴角，仰头将最后一口酒饮尽。
“你那一剑斩得漂亮。”墨辰看着她，“左臂齐肩断，血都没溅到凰云身上。”
赤月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抚过额前新发带。丝线柔韧，星纹微闪，像是回应她的触碰。
凰云察觉，抬手覆上她的手背。
两人十指未扣，却气息相融，命锁无声共鸣。
墨辰看着，忽然收了笑，仰头望月。
“以前我不懂。”他声音低了些，“为什么战神陨了，天地还要留一道灵胎。”
他顿了顿，没等回应，自顾说道：“现在懂了。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镇压虚无——是为了有人值得守护。”
赤月转头看他。
墨辰咧嘴一笑，又恢复嬉皮笑脸：“当然，我也算搭上了。”
他晃了晃空坛，忽而抛向屋顶。酒坛精准落在檐角，稳稳当当。
“我就在上面。”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们睡，我醒着。你们行，我断后。你们杀，我收尸。”
说完，他跃上屋脊，盘坐于最高处，怀抱新酒坛，双目似闭非闭。
夜风掠过庭院，吹动赤月额前发带一角，星纹微闪。
凰云靠在赤月肩头，轻声道：“他其实一直都在。”
赤月望着屋脊上的身影，许久，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她指尖忽地一颤。
命锁深处，那丝异样波动再度浮现——比先前更清晰，带着某种规律性的震颤，如同远处有人正用同源之力，轻轻叩击她们的连接节点。
凰云立刻察觉，指尖微动，魂力悄然逆探。
两人依旧靠着，不动声色。
墨辰坐在屋脊，抱着酒坛，眼皮未抬，右手却缓缓按上了怀中一枚暗纹玉符。
玉符边缘，渗出一丝极淡的紫芒，与枯叶上的光晕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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