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站在回廊尽头,手指松开地图一角。
风停了。纸边不再拍打墙面。
他转身走向偏殿。脚步很稳。
袁天罡没有跟来。他知道该做什么。
校场西侧兵器箱第三层夹层里,布包还在。
一个老兵从演武场走过去。他刚在迷踪步演练中踩准了七次节奏,被袁天罡点名夸过。他肩甲上有一道新划痕,是今早训练时蹭的。他走到箱子前,蹲下,掀开箱盖,伸手探进第三层。指尖碰到粗布边缘,一拽,取出布包。没打开,直接塞进怀里。他起身,往马厩方向走。路上遇到两个扫地仆役,点头擦肩而过。
他进了马厩后间。那里堆着草料和旧鞍具。他背对门口,解开布包。
账册一本,泛黄。纸页脆硬,边角卷起。封面无字。翻开第一页,墨色深浅不一。第二页右下角有指甲刮过的细痕。他合上,重新包好,用油纸裹紧,再塞进贴身内袋。
他走出马厩,绕到西角门。一只黑羽飞鸟落在墙头。他抬头看了一眼。鸟没动。他继续往前走,进了禁军值房。把油纸包交给值房里坐着的老卒。老卒接过,放进火炉旁的铁皮匣子。匣子上了锁。
入夜。飞鸟腾空。翅膀扇动三次,飞向王府后山。
萧玄在偏殿灯下等。
灯芯噼啪一声。他抬手剪掉焦黑部分。
门被推开。袁天罡进来。手里没有刀。他把铁皮匣子放在案上,打开。取出油纸包,一层层剥开。最后拿出账册和一张折叠的纸。
萧玄接过去。
他先看那张纸。手绘清单。红笔圈出三处。最上面一行写着:“去年冬,北境三万石军粮,实收零。”
他翻账册。
第一页记的是春饷。字迹工整。墨色均匀。
他运劲于目。双眼微凝。视线扫过每行末尾。发现第七行末尾“五千石”三字,墨色略浮。他用指甲轻刮,纸面未起毛,但字迹边缘有细微叠印。
他翻到中间一页。冬饷记录。原写“一万五千石”,后面多出“一万五千石”六字。两段字迹倾斜角度差三度。墨色干湿不同。前段墨沉,后段墨浮。
他翻到最后一页。落款是王翦亲笔。印章完整。但印泥边缘有重压痕迹。他取银针挑起一点印泥碎屑。放在灯下看。碎屑断面呈灰白,不是新印泥该有的朱红润泽。
他放下银针。
拿起清单,对照账册逐条核对。共查出八笔出入不符。最大一笔就是冬粮三万石。其余七笔合计两万七千石。全部虚报。
他翻到账册封底。夹层里有一小片纸角。他撕开衬纸。里面贴着半张残页。上面有兵部户曹印鉴。印文残缺,但能看出“户曹”二字。旁边一行小字:“丙寅年十月廿三,验讫”。
他记下日期。
丙寅年十月廿三,正是北境雪封路前三日。当日驻军上报存档副本显示,运粮车队因暴雪滞留雁门关外七日,未抵北境。
账册写的是“已入库”。
他把残页按回原位。
吹熄左灯。只留右灯。光斜照在账册上。他再看王翦落款。笔画顿挫处,有极细的颤抖线。不是书写习惯。是描摹痕迹。
他合上账册。
袁天罡一直站着。没说话。
萧玄开口:“王翦。”
袁天罡点头。
“他是萧烈的人。”萧玄说。
袁天罡又点头。
萧玄把账册推到案边。伸手拿过北境地图。铺开。手指按在雁门关位置。
“三万石粮,够三千人吃半年。”
他移指到北境防线。“去年冬,北狄没动。王翦却调走两成粮饷,说南疆战备优先。”
“南疆没战事。”袁天罡说。
“对。”萧玄说,“他把粮卖了。”
他抬头看袁天罡。“查王翦私宅。查他每月见谁。查他府上进出驿使次数。”
“已安排。”袁天罡说。
“张远山那边。”萧玄说,“加两队禁军,轮值守他府外。不许靠近,只守街口。”
“明白。”
萧玄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黑。校场空着。只有几盏气死风灯亮着。
他关窗。
回到案前。从抽屉取出一块铜牌。正面刻“玄甲”二字。背面刻“忠勇”。他把铜牌放进账册夹层。合上。
袁天罡看着他动作。
“这本账册不能留原件。”萧玄说。
“我来处理。”袁天罡说。
“不。”萧玄说,“你带人抄三份。一份存暗室。一份送医仙谷苏挽月处,让她验纸、验墨、验印泥。一份……”他顿了一下,“明早朝会前,放兵部衙门前石狮嘴里。”
袁天罡没问为什么。
他知道萧玄要什么。
萧玄拉开第二个抽屉。取出一叠空白折子。提笔蘸墨。写第一行:“臣,三皇子萧玄,劾兵部尚书王翦,贪墨军粮,虚报入库,致北境将士缺粮三月,危及边防。”
他写完,搁笔。
墨未干。
他盯着那行字。没动。
袁天罡上前一步。低声说:“张统领今日未离营。他在校场东侧高台,看了半个时辰操练。”
萧玄点头。
“他可信。”萧玄说。
“绝对可信。”袁天罡说。
萧玄拿起账册。翻开第一页。手指停在“王翦”二字上。指甲轻轻划过纸面。留下一道浅痕。
他合上账册。
袁天罡伸手去接。
萧玄没松手。
他把账册翻转。露出封底夹层。铜牌一角露出来。他用拇指抹平铜牌边缘。确保它不会在翻页时掉出。
袁天罡看见铜牌。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印。印面刻“天魁”。
他按在账册封底右下角。印泥鲜红。盖得端正。
萧玄这才松手。
袁天罡收起账册。转身出门。
门关上。
萧玄没点灯。
他坐在案前。右手放在桌沿。食指微微弯曲。指尖还沾着一点墨。
他没擦。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停在门口。
萧玄没应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张远山站在那里。没进来。他手里拎着一个青布包袱。包袱角磨得发亮。
“殿下。”他说。
萧玄抬头。
张远山把包袱放在门槛内侧。退后半步。
“账册我放了。”他说,“东西都在里面。”
萧玄没起身。他看着张远山的脸。老人脸上有汗。不是热的。是刚从校场回来。他右手指节上有一道新结痂的划伤。像是被铁器蹭的。
“谢张统领。”萧玄说。
张远山摇头。“不是谢我。是你母亲救过我。”
他顿了一下。“她临终前说,若你长大,必成大器。”
萧玄没接话。
张远山转身要走。
萧玄叫住他:“王翦的事,你知道多少?”
张远山停下。没回头。
“我知道他三年前就开始动北境粮册。”他说,“第一笔是一万石。去年冬,他加到了三万。”
“他和谁交接?”
“兵部户曹主事。姓赵。每次都是他经手。”
“赵主事现在在哪?”
“三天前调去南疆督运。”
萧玄点头。
张远山走了。
萧玄起身。走到门边。捡起青布包袱。拎进屋。放在案上。
他解开包袱。
里面是一本新账册。比刚才那本厚。封皮是蓝布。上面没字。
他翻开。
第一页写着:“北境历年粮饷实收明细。嘉和十二年至嘉和十五年。”
字迹是张远山的。笔画厚重。每一页都有边关驻军押印。印文清晰。纸张是北境特供的狼毫纸。遇水不散。
萧玄翻到最后一页。嘉和十五年冬。一行小字:“三万石,未至。”
他合上。
把蓝布账册和泛黄账册并排放在案上。
他拿起墨笔。在泛黄账册封面上,写下两个字:“伪册”。
又在蓝布账册封面上,写下两个字:“实录”。
他放下笔。
伸手摸向胸前。
银锁贴着皮肤。凉。
他没握。
只是让它贴着。
窗外传来更鼓声。三更。
萧玄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兵制考》。翻开。夹进泛黄账册。再合上。
他把两本账册一起放进铁皮匣子。锁好。
他吹熄最后一盏灯。
黑暗里。他站着没动。
左手慢慢抬起。五指张开。停在半空。
掌心朝上。
一滴水珠落下。砸在他手心。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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