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声又响了。
这一次节奏平稳,没有延迟。那人走过假山时脚步略重,像是刻意压低却控制不好力道。萧玄坐在案前,手中铜牌已经放回桌上,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
他没看窗外。
他知道那不是原来的婢女。
袁天罡站在门外回廊的暗处,披着那件暗红斗篷,唐刀未出鞘,但手一直搭在刀柄上。他没有藏身梁上,也没有隐入墙角,就那样直直地立着,像一尊守门的铁像。
风从花园吹来,带着夜露的湿气。
袁天罡抬眼望了望天色。月亮刚过中天,正是最亮的时候。
他知道今晚不会太平。
半个时辰前,他已下令封死四角通道,只留正门一线通路。不良人暗哨埋伏在屋脊、树后、水渠两侧,每人相隔三十步,互不照面,只以手势传讯。他们不动,也不出声,等的是敌人主动踏入陷阱。
偏殿内烛火未熄。
萧玄依旧坐着,面前摊开一张王府布局图,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他不需要动。他只要等结果。
屋顶传来轻微响动。
不是一片瓦松动的声音,而是三处同时受力的震动。有人踩上了屋脊,动作轻巧,落地无声,但瞒不过早已布控的耳目。
袁天罡眼神一凝。
来了。
三道黑影自院墙翻入,贴着屋檐疾行,脚步落在瓦片边缘,避开了承重梁的位置。他们穿的是夜行衣,蒙着脸,腰间挂着短刃和飞爪,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他们目标明确——偏殿窗户。
为首一人打了个手势,三人分散包抄。一个绕向侧窗,一个潜至门前,最后一个留在屋顶,准备破窗而入。
袁天罡动了。
他一步踏出回廊,身形如箭射出,右手拔刀的同时左脚蹬地,整个人腾空跃起,直扑屋顶那人。
唐刀出鞘半寸,寒光乍现。
屋顶刺客刚探头往下看,就见一道红影冲天而起,还未来得及反应,手腕已被刀背击中。他闷哼一声,短刃脱手飞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砸进花丛。
袁天罡借势翻身落地,刀未归鞘,反手横扫。
“砰!”
刀柄撞中第二名刺客胸口,那人当场倒飞出去,撞上廊柱,滑落在地,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第三人正在撬窗,听到动静猛地回头,抽出淬毒短刃就要扑上来。但他刚迈出一步,脚下突然一空——原来砖缝早已被动手脚,机关触发,地面塌陷半寸,他重心不稳,单膝跪地。
袁天罡已至身前。
他左手一抖,刀柄末端弹出一支判官笔,笔尖直点对方咽喉。那人只觉脖子一麻,全身僵住,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三名刺客,全部被制。
袁天罡收笔回刀,重新插回鞘中。他站在月下,斗篷随风摆动,脸上疤痕清晰可见。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扫视一圈,确认无人漏网。
远处宫墙上,一道身影伫立良久。
那人手持折扇,身穿四爪蟒龙袍,正是二皇子萧烈。他亲眼看着三名高手接连被擒,脸色越来越沉。他握紧折扇,指节发白,眼中怒火翻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是谁出手。
那样的速度,那样的手段,整个大梁王朝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袁天罡。
他合上折扇,转身离去。脚步缓慢,却透着压抑的愤怒。
这一局,他输了。
偏殿内,萧玄听见外面没了动静。他放下笔,抬头看向门口。
袁天罡推门进来,抱拳行礼:“刺客已全部拿下,无一人逃脱。”
萧玄点头:“押下去,关进地牢,不得走漏消息。”
“是。”袁天罡顿了一下,“三人皆服过哑药,审不出话。”
“不必审。”萧玄声音平静,“我要的不是口供。”
袁天罡明白他的意思。这些人是棋子,不是关键。真正的线索在背后的人身上。
“留一个。”萧玄说,“重伤的那个,让他‘逃’出去。”
袁天罡眼神微动:“您是要顺藤摸瓜?”
“对。”萧玄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残月,“他会去找谁,就会暴露谁。”
袁天罡不再多问。他退出房间,亲自带人将俘虏押走。其中一人伤势极重,几乎断气,被扔在西角门外的荒巷里,像是侥幸逃生的模样。
偏殿恢复安静。
萧玄坐回案前,手指再次摩挲心口银锁。那里依旧没有发热,也没有提示音响起。系统没有反应,说明这场战斗不在签到范围内。
但这不重要。
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敌人不会再用细作试探,接下来一定是更狠的手段。但他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冷宫里的皇子。
他有袁天罡。
他有铜牌。
他还有那张画满标记的王府地图。
窗外风停了。
烛火微微晃动了一下。
萧玄盯着地图上的几个红圈,目光最后落在“书房”二字上。他知道,萧烈一定会去那里。伪信的内容足够诱人,也足够愚蠢。聪明人往往不信蠢事,可当他们急着翻盘时,就会犯错。
他不怕对方来。
他怕对方不来。
只要再来一次,他就能抓住真正的线头。
袁天罡回到门外,重新站定。他没有再进屋,也没有离开。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座不会移动的门神。
他知道主子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汇报细节。他只需要存在。
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没有人敢靠近这扇门。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远处传来鸡鸣。
天快亮了。
萧玄仍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枚新的铜牌,是张远山昨日留下的另一块信物。正面刻着“安”字,背面纹路与司南相似。他轻轻转动它,听着金属摩擦桌面的声音。
袁天罡忽然抬头。
他看见偏殿外的扫帚声又响了。
还是那个替身婢女,低着头,拿着扫帚走过走廊。她经过假山时弯腰扫了几下,动作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玄听见声音,抬起眼。
他看着窗外,目光穿过玻璃,落在那个扫地的身影上。
那人扫完一段路,直起身,继续往前走。
脚步平稳,没有停留。
萧玄的手指停在铜牌边缘。
就在那一瞬,他注意到——
扫帚尾端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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