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下敲击声,不响。
落在罗成耳朵里,却像三把烧红的冰锥子,“噗嗤噗嗤噗嗤”,狠狠凿进了他心脏最里头!凿得他浑身血液都跟着一滞,然后疯狂倒流!
他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死死钉在兄长那具残尸的左手上一—
手指,又敲了一下!
这次更重!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指甲刮擦在腿侧冰冷的岩面甲片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咯吱——!”一声!
与此同时。
罗松右手那柄高高举起的、泛着暗红污光的断刀,刀锋上凝聚的血光已经浓郁到快要滴落下来!刀尖对准了罗成的头顶,手臂肌肉(或者说那些尚未完全腐烂的肌理)绷紧,关节发出“嘎巴”的、令人牙酸的轻响。
下一瞬,就要劈落!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猛烈到极致的信息,在罗成脑子里轰然炸开,几乎要把他的头颅撕成两半——
兄长……还有一丝意识!
这一刀……必须砍下来!
格尔泰似乎察觉到了某种细微的、脱离他掌控的波动。
他颅后连接池底的那条暗红肉须,猛地绷直!像拉紧的弓弦!
叠音里透出一股被冒犯般的暴怒:
“还敢反抗——?!”
最后一个音节还在溶洞里回荡——
血池,炸了。
不是爆炸。
是池面像一张被无形巨手从底部狠狠撕开的皮革,“嗤啦”一声,裂开了十几道巨大的、狰狞的口子!
紧接着——
“噗!!!噗!!!噗!!!”
数十条难以名状的“东西”,从裂口处破水而出!
那是……触手。
由粘稠如胶的血浆、破碎的肢体、以及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强行糅合、捏造而成的恐怖触手!每一条都有水缸那么粗,长度惊人,在空中狂乱地挥舞、扭动!
触手的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凸起的人脸!
正是那些被血池熔炉炼化后剩下的灵魂残渣!此刻,这些人脸成了触手最外层的“皮肤”!每一张脸都在极致的痛苦中扭曲、变形,嘴巴大张,发出无声的尖嚎,眼睛暴凸,充满无尽的怨毒!他们甚至还在互相撕咬、吞噬,让整条触手呈现出一种活体地狱般的、永不停息的疯狂蠕动感!
触手的目标,明确得可怕。
三条最粗的,如同出洞的巨蟒,带着腥风血雨,绞向正在和黑色根须角力的燕一!
五条稍细但更灵活的,像捕食的章鱼腕足,从不同角度封死了燕七所有闪避的空间,直扑而去!
而剩下的……足足十二条!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如同天罚之鞭,从半空、从池面、从岩壁阴影里,同时……砸向罗成!
“躲开——!!!”
罗成的嘶吼破了音!
他身体已经先于声音做出了反应——不是后退,是朝着侧前方,也就是兄长残尸和血池之间的空隙,猛地翻滚出去!
“轰——!!!”
第一条触手擦着他后背砸下,落在他刚才跪着的位置!粘稠的血浆和破碎的怨魂炸开,化作漫天腥臭的血雨!血雨溅到旁边一根合抱粗的暗红钟乳石上——
“嗤嗤嗤——!”
岩石表面,竟然像蜡烛遇到了烙铁,开始迅速融化、凹陷,冒出大股大股刺鼻的白烟!
第二条触手,从洞顶垂直刺下!速度快得像投枪!阴影瞬间笼罩了罗成翻滚中的身体!
罗成人在半空,根本无处借力!他只能咬牙,反手握紧骨匕,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撩斩!
“噗!”
匕首斩入了触手的前端,切入将近一半!
可也仅仅是一半。
触手内部,不是血肉,是更加粘稠污秽的浆液,和无数疯狂挣扎的怨魂!被斩开的伤口处,猛地伸出无数细小的、由怨魂临时凝聚成的惨白骨爪!像水草,又像蛆虫,密密麻麻,“唰”地一下,死死攥住了骨匕的匕身!更沿着匕身,迅速蔓延向罗成握刀的手!
握力极大!罗成感觉右手虎口一麻,骨头都在呻吟,匕首差点脱手!
而更致命的是——
罗松手中那柄高高举起的断刀,就在这个罗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还被触手牵制的绝杀时刻——
劈下来了。
刀锋撕裂空气,带着血池特有的甜腥恶臭,还混杂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来自万古墓穴最底层的腐朽死亡气息。
刀光暗红,映亮了罗成因为剧痛和用力而有些扭曲的脸。
他单膝跪地,右手被触手骨爪死死缠住,左手空着。
可他……没躲。
不仅没躲,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跪姿,将左肩——那原本就被劈开甲片、砍入皮肉锁骨的伤口位置,稍稍迎向了劈落的刀锋!
同时,他空着的左手,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闪电般探出!
不是去格挡劈落的断刀。
而是……
抓向了兄长持刀的、那只腐烂见骨的手腕!
“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切入血肉、砍在骨头上的闷响!
断刀狠狠劈进了罗成的左肩!刀锋劈开残破的玄甲,切开之前已经受伤的皮肉,更深、更狠地剁了进去,最终,死死卡在了锁骨上!
剧痛!
像是整条左半边身子都被扔进了岩浆里!罗成眼前猛地一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但他探出的左手五指,也已经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了兄长那只持刀手腕!
触感……冰凉,僵硬,毫无生机。像在寒冬腊月里,抓着一块在冰窟里冻了三天三夜的死肉。
可就在他的手指扣紧那冰冷手腕的同一刹那——
他看见了。
兄长残尸的左眼……那只完全被猩红血火占据的空洞眼眶里……
那两团跳跃的、充满恶意的血火,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像狂风里最后一星即将熄灭的烛火。
明,灭。明,灭。
然后,那只一直垂在身侧、不断敲击暗号的左手……
又一次,抬了起来。
五指并拢,用指关节,在腿侧残破的甲片上,快速敲击了五下。
节奏很特别:快,快,快,慢,快。
哒哒哒,哒,哒。
这个节奏……
罗成染血的瞳孔,猛地扩张。
他记得。
太记得了。
小时候,他和兄长调皮,打碎了父亲最心爱的一方砚台。被罚在祠堂跪着,不许吃晚饭。夜很深了,又冷又饿又怕。
跪在他旁边的罗松,就是这样,用手指轻轻敲着冰冷的地砖。
快,快,快,慢,快。
意思是:信我。
当时十二岁的罗松,悄悄从怀里掏出半个偷偷藏起来的、已经冷硬的馍,掰了一大半塞给他。
“有意思……”
格尔泰的声音,从血池中央的白骨平台上传来,冰冷,玩味,又带着一丝被蝼蚁挑衅后的不悦。
他站在那里,下半身那些黑色根须已经完全“长”进了祭坛的黑曜石里,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棵从血池最深处生长出来的、扭曲邪恶的怪树。
“那就一起……”
他张开双臂,颅后的肉须疯狂搏动。
“沉沦吧——!!!”
“唰——!!!”
溶洞中,所有狂舞的血浆触手,同时猛地绷直、收缩!
缠住燕一长刀和手臂的三条触手,爆发出恐怖的绞杀力!燕一的刀身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呻吟,手臂被勒得青筋暴起,皮甲碎裂!
缠住燕七的五条触手,更是瞬间收紧,将他整个人裹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血茧”!只有一只手还顽强地露在外面,五指死死攥着一枚刻满符文、正发出微弱抵抗光芒的骨珠!
而缠住罗成骨匕、并即将把他拖向血池的那条触手,力量暴涨!
罗成单膝跪地,左肩钉着兄长的断刀,剧痛撕扯着神经;右手骨匕被触手吞噬大半,骨爪已经蔓延到他手腕;鲜血从肩头伤口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但这一次……
那些滴落的血,没有被岩面吸收。
反而……
逆流而上!
一丝丝,一缕缕,飘向罗成怀中,渗进那方紧贴胸口的镇龙玺!
玉玺滚烫!那道深深的裂痕处,原本纯粹的金色龙气,此刻正与罗成身上涌出的、带着血咒气息的鲜红血光,激烈地、却又诡异地……交融在一起!
金光与血光缠绕,如同两条苏醒的龙蛇!
罗成抬起头。
满脸是汗,脸色苍白,嘴角溢血。
可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兄长残尸,看向那双空洞燃烧的血火眼眶,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近乎气声的嘶哑声音,一字一字说道:
“哥……”
“我信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直被他死死扣住手腕的罗松残尸,那只持刀的右手,猛然爆发出最后一股惊人的力量!
不是往前推。
不是拔刀。
而是……
攥紧刀柄,用尽这具残破躯壳里可能残存的、以及被格尔泰强行灌注的所有邪力,向下一压!一拉!一切!
“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朽木被硬生生掰断的声音!
刀锋切开的……不是罗成的锁骨。
是那根从罗松残尸后背刺入、贯穿胸膛、将他牢牢钉在血池边、作为熔炉零件和邪恶通道的……
黑色根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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