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晚猛地一滞，脑海深处“咔嗒”一声——某只尘封匣子弹开。
清晏伏案疾书的背影倏地闪回：桌角摊开残卷，纸边焦黄，符号蜿蜒如裂隙。
他执笔凝思，目光穿过公式，看向更远、更暗的地方。
难道……哥哥早就触碰到了这个被家族视为缥缈传说的核心？
震撼与茫然混着冰凉的战栗，顺着脊骨一寸寸往上爬。
“读。”老爷子声音低哑，“读完，你就知道清晏为什么非死不可。”
清晚屏住呼吸，像跃入未知实验前最后一次校准，指尖拈起第二页，轻轻掀开。
纸上是复印的竖排繁体字，夹杂着大量奇异符号。
页边是密密麻麻的铅笔批注——哥哥的字迹，瘦而劲，像实验记录里不肯妥协的负对照。
原文：“丹砂之精，赤帝流火，能固魂魄，延年寿。”
清晏旁批：“`hgS可能通过与端粒G四链体结构特异性结合，抑制其解旋，从而减缓损耗。所谓‘固魂魄’，即稳定染色质末端结构。”
原文：“人体三百六十脉，对应周天星斗，然主脉有三，谓之‘天地人’。此三脉之长短，定寿数之修短。”
清晏批注：“`此处的‘脉’，非血管经络，极可能指代染色体。
‘三’这个数字……是否是暗示性染色体（x\/Y）与常染色体在端粒衰老速率上的差异？”
原文：“东海之外有仙山，山中有木，名‘不死’，其汁液如银，饮之可容颜不改。”
清晏批注，字迹明显激动：“`重大推测！‘不死木’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嗜热古菌或其共生体，能分泌具有高效端粒酶活性的物质。
‘汁液如银’或描述其dNA在特定条件下的显色反应？”
清晚一页页翻下去，呼吸渐渐急促。
这根本不是炼丹术，这是一部用神话和隐喻精心编码的、关于遗传与衰老的生物实验手册！
她抬眼，老爷子已开口：
“当年老祖宗得西戎血书，羊皮上绘人血图谱，丹砂显影。
她第一次看见‘丝’断口，就明白人会老，会死，也能续。”
清晚指尖划过“寿”字，那笔画故意断成三截，像电泳图。
“所以，她带方士出海，不是为了求仙，是为了求……”
“对。”老爷子点头，“是求‘恒温之海’。
洋流恒温，端粒降解最慢。
她给始皇的折子里写寻仙，是给朝廷一个KpI。”
清羽望的目光穿透雨夜，仿佛看到了两千年前的浩渺波涛：
“她带的，不是童男童女，是三百个精通‘血脉测序’的方士。
这些人，是当时最顶尖的医者、化学家和博物学家。
老祖宗早在开采丹砂时，就发现了其中奥秘。
只是秦朝没有显微镜，她无法直言‘端粒重复序列ttAGGG’，只能用长生、丹成这些词，把分子层面的规律，写进炼丹术的外壳里。”
清晚的声音因激动而发紧：“巴清老祖宗……她出海根本不是求仙问药！
她是去寻找，寻找一种天然的端粒酶激活剂？”
清羽望点头：“不错。他们要去的地方，据古籍残卷记载，地磁异常，且有极长的白昼与黑夜。
她怀疑那里的环境，或者某些特殊物种，本身就蕴含着长生的秘密。”
清晚抚过螺旋形朱砂符号——双螺旋摹本，手写影印。
“所以，她留下的不是药方，是方法论。
一套观察、干预、乃至‘裁剪’生命时序的法则。”
清羽望：“晏儿，他太聪明了……他不仅仅看懂了老祖宗留下的密码，他甚至开始尝试用现代技术复现并超越她当年的发现。”
他指尖点在其中一页的底部，那里有一行清晏用红笔重重圈出的字——
《长生策》核心原文：“逆天改命，必损其元。欲求万世，必承其重。”
清晚喃喃念出，瞳孔骤缩：“‘然强续天年，犹如逆水行舟，舟愈坚，水愈疾，终有舟覆之时。唯有寻得‘平衡之钥’，方可跳出轮回，不入劫灰。”
清羽望声音低沉如雷鸣前的寂静：“你哥出事前，最后一次来看我，说的就是这句话。他说他终于明白了‘平衡之钥’指的是什么。”
清晚：“是什么？”
清羽望目光深邃地看向清晚，或者说，是看向她手腕上那只沉寂的玄鸟：
“他说，‘巴清老祖宗的方法能启动，但无法稳定。
我们的技术能稳定，却找不到完美启动的那个原点，那个能绕开劫灰的原点。”
清晚脑海中瞬间闪过吴拾和他的暗金晶石，那句“维度之外，还有维度”再次回响。
“哥发现的不是答案，是桥梁。一座连接两个被时空分隔的智慧殿堂的桥梁。”
老爷子抬起眼，那双看透世纪风云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清晰的、指向个人的期待：
“晚晚，你哥走过的九十九步，是为你把最后一步的风险，都踩成了垫脚的灰。”
清晚深吸一口气，将乌木匣子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哥哥未冷的理想与期盼：
“他为你铺好了路，指明了方向。现在，轮到你来完成这最后的……一跃。
拼图，就在这几张纸里。”
“我明白了，爷爷。”清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第一次上机的决然，“哥哥的路，我会走下去。
这把钥匙，我一定会找到。”
……
3月11日。
02:15。
冷白灯依旧像刀锋，只是这一次，刀锋对准的是时间本身。
液氮罐的嘶鸣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培养舱恒压泵“嗒——嗒——”的节拍。
天穹研发中心主任林蔚站在主屏前，白袍下摆被冷气流吹得微微鼓起。
屏幕上，11条生命曲线并排舒展，绿得发亮。
最中央的那一栏，端粒荧光标记长度从49.2kb拉到63.7kb，换算成生理年龄——理论回拨8.4年。
顾天纵站在单向玻璃后，白大褂没系扣，领口被空调吹得猎猎作响。
林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通宵后的沙哑，却压不住一丝上扬的金属亮色：
“顾董，第1例活体窗口120小时整点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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