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先前被毁祠大军踏平的坊市,非但没有半分萧条,反而涌动着一股近乎狂热的生机。
残垣断壁之间,一座座崭新的小祠堂竟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不多不少,恰好三十六座。
这些祠堂皆以最简单的木石搭建,粗糙却虔诚,里面供奉的,并非泥塑金身,而是一块块素面朝天的无名牌位。
牌位上只有一行朴拙的字迹:“恩公不名,庇我一家”。
香火,前所未有地鼎盛。
一缕缕青烟不再是简单的祭拜,而是蕴含着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最纯粹的信赖,汇聚成肉眼难辨的洪流,穿过坊市,越过庙墙,尽数涌入陈九的体内。
陈九盘坐于院中,感受着识海内那片由愿力汇成的金色海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翻涌。
就在此时,那沉寂已久的“天工代行”四个古字猛地一颤,一道全新的提示信息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检测到愿力纯度及总量达标,解锁‘言出法随’之基。可书天律,以正世道。代价:每书一章,耗”
一日寿元。
陈九的指尖微微一颤。
对于寿元本就所剩无几的他而言,这代价不可谓不重。
可他抬眼望去,坊市中那三十六座祠堂虽小,却仿佛是三十六座坚不可摧的灯塔,照亮了这片混乱的土地。
百姓们在绝望中给了他最后一丝信任,他们渴望的不仅仅是庇护,更是一种能让他们安心活下去的规矩。
他沉吟良久,那双浑浊的眼中,光芒愈发明亮。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最后的犹豫,低声道:“既然他们要规矩……那就写。”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唤来一直侍立在旁的墨生。
这具由功德册所化的书吏傀儡,如今身形愈发凝实,眉眼间甚至有了一丝灵动。
陈九取出一瓶以自身愿力混合朱砂炼制的金墨,递了过去,又铺开一张祭天专用的黄麻纸。
“墨生,以金墨书《纸仙律》,第一章。”
墨生躬身领命,手腕悬空,笔尖饱蘸金墨,一丝不苟。
陈九的声音在小院中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与这方天地共鸣。
“第一条:不欺弱者,违者阴工索念。”
“第二条:不纵恶徒,违者碑林鸣剑。”
“第三条:不背信义,违者香火断供。”
随着陈九的话音,墨生的笔尖在纸上游走,金色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笔尖落纸的刹那,整座小院灵域轰然震荡!
院角那棵老槐树下,数十块冰冷的石碑无风自动,碑面上竟凭空浮现出与《纸仙律》一模一样的剑痕,字字锋锐,剑意凛然。
悬挂在屋檐下的灯奴们,灯笼内的阴火瞬间暴涨三尺,幽绿的火焰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睁开,窥伺着人间善恶。
一直安静趴伏在陈九脚边的白蹄,额前那道符令骤然金光大放,四蹄之下,隐有风雷之声。
这股震动并未局限于小院。
坊市中,三十六座新祠堂内,百姓家中供奉的“恩公”牌位,竟在同一时间齐齐震颤起来!
无数香客惊愕地看到,自家牌位前袅袅升起的香火青烟,不再是飘散于空中,而是凝成一缕缕比发丝还细的金线,破空而去,精准无比地汇入墨生那支狼毫的笔尖!
万家香火为墨,天地灵域为证!
当夜,城西恶霸刘三,仗着自己是城中某个修仙宗门的外门管事亲戚,强行霸占了一户孤儿寡母的宅院。
他将那对母子踹倒在地,狞笑着举起火把,正欲点燃房梁。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刘三头顶的夜空中,竟凭空浮现出半透明的金色律文,正是那句“不欺弱者,违者阴工索念”。
每一个字都大如斗盘,散发着煌煌天威,字字如雷,不由分说地朝着他的识海猛然轰入!
“啊——!”
刘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手中的火把“啪”地掉在地上。
他抱着脑袋疯狂打滚,感觉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正在撕扯他的神魂,脑海中一生的记忆、念头、思绪,都被一股阴冷的力量疯狂抽取、吞噬。
他双目圆瞪,七窍中缓缓流下黑色的血液。
周围的邻里被惊动,壮着胆子探头来看,只见到刘三在地上抽搐,嘴里胡乱喊着“别过来”、“我的……我的脑子”,状若疯癫。
三日之后,曾经不可一世的刘三,彻底成了一个痴傻疯癫的废人,最终力竭而亡。
消息传开,全城震动。
“纸仙老爷显灵了!”“作恶之人,必遭天罚!”百姓们奔走相告,敬畏与狂喜交织,涌向那三十六座祠堂的香火,比之前又浓烈了数倍。
破庙小院内,陈九翻开功德账,只见墨生无需指令,竟自动提笔,在账页上写下一行新的记录:“天律初行,愿力+2t00,寿元反哺一日。”
消耗的一日寿元,又回来了,还赚了两百愿力。
陈九看着这行字,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哪里是写律……分明是在收税。”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玉衡山,三清宗主峰的闭关洞府内。
玉衡子正手掐法诀,推演天机。
忽然,他面前的龟甲罗盘疯狂震颤,指针乱转,天机一片混沌。
他猛地睁开双眼,强行以大法力窥探,识海中竟赫然浮现出一副令他惊骇欲绝的景象——一张写着律令的黄纸,其威势竟隐隐凌驾于各大宗门的戒律之上,自成一法,自立一规!
“岂有此理!”玉衡子怒极,一股恐怖的气息从洞府中爆发,震得整座山峰都在嗡鸣。
他立刻传音,召集三宗长老。
“彼以凡民之信,立私法于天地!此非顺天应人的神道,而是蛊惑人心的魔道!是‘民乱之始’!”玉衡子声音冰冷,杀意凛然,“若任其发展,我等宗门万年清誉与规条,将成一纸空文!必须在其根基未稳之前,以雷霆手段,彻底抹除!”
众长老心神剧震,立刻达成了决议——发动“天雷劫”,借天道之力,将那座破庙连同那不知名的“纸仙”泥像彻底劈成齑粉,断其香火根基!
霎时间,坊市上空风云突变。
原本晴朗的夜空,凭空汇聚起厚重的劫云,云层中电蛇狂舞,九道恐怖的紫色雷霆正在酝酿,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破庙小院内,陈九却仿佛没看见头顶那末日般的景象,依旧稳坐石凳,不动声色。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劫云,对身旁的墨生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墨生,写第二章——‘天雷若降,反噬施令者’。”
墨生笔走龙蛇,金墨飞溅。
笔落的刹那,那张写着新律文的黄麻纸金光冲霄,竟与整个小院灵域产生共鸣,化作一道巨大无比的金色符纹,直接烙印在了破庙上方的天际!
与此同时,陈九手捏法印,低喝一声:“开!”
院中地面裂开一道缝隙,百缕气息纯粹、目光忠顺的阴魂自其中鱼贯而出。
他们身上瞬间披上了纸仙法袍,身形暴涨,立于云端,将那金色符纹拱卫在中央,齐声诵律,声震四野:“天罚不公,反噬其主!”
“轰隆——!”
第一道紫雷积蓄完毕,带着足以轰平山岳的力量,轰然劈下!
然而,那狂暴的雷龙在触及金色律文符纹的瞬间,竟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镜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猛地一个折返,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撕裂夜空,朝着玉衡山的方向直劈而去!
玉衡子的闭关洞府外,厚重的石门“轰”的一声被炸得粉碎!
老道口喷鲜血,披头散发地从碎石中踉跄而出。
他骇然抬头,只见远方天际,百鬼列阵,律文如碑,而那律文之下,坊市万家灯火通明,无数百姓手持长香,竟在齐声低诵着那刚刚诞生的《纸仙律》。
天际的雷云仿佛有了生命般,竟显出一丝迟疑,第二道雷迟迟未能落下。
破庙院中,陈九望着那支金墨未干的笔,轻声道:“这世道……是该换换规矩了。”
他的识海中,“天工代行”的提示再次浮现:“天工代行·律令成纲,解锁‘反噬天罚’——可借万民之信,令天劫倒卷。”
百里之外,玉衡子洞府前,焦黑的烟气袅袅升起。
老道一手捂着胸口,发须之上还残留着电光火花,他踉跄着站稳身子,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座破庙所在的方向,眼中除了滔天的怒火,更有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悸与……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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