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渠的夜风卷着铁锈味灌进林昭的领口。
他踩着龟裂的渠底泥块,靴底与硬土摩擦出细碎的声响,目光扫过水闸旁仅有的五六个守军——这与昨日巡防时的十二人相差甚远。
统领,您看。陈七的刀尖挑起块暗褐色碎布,混着星点铁屑从石缝里勾出来。
林昭蹲下身,指腹摩挲那布角的麻线,是叛军常用的火药包外包布,边缘还沾着未擦净的硫磺。
他喉结滚动两下,想起三日前在帅府看到的密报:裴元贞余党逃出太原时,曾劫走二十车火药。
叮——
清越的童声突然刺破夜色。
林昭猛地抬头,只见渠边柳树下晃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娃,正拍着泥手唱:井水甜,米缸空,渠断流,太原崩。
血冲上头顶。
三个月前裴元贞伏诛那日,这童谣刚随着她的首级一起被烧了个干净。
林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耳中嗡嗡作响——,裴党用乞儿当传声雀的计划,竟还留着活口。
陈七!他霍然起身,腰间佩刀的环扣撞在石闸上,带两个乞儿追那唱谣的,活的!
陈七应了声,反手抽出短刀,几个纵跃便隐入柳丛。
林昭转身时,小豆子正攥着他的衣角发抖,眼泪在月光下亮晶晶的:阿昭哥哥,我、我帮你看水闸!
林昭揉了揉他的头顶,转身往渠边民宅奔去——那是掌管全城水账的仓房。
门闩被他一掌劈断,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烛火点燃的刹那,他扫过案头堆叠的账册,瞳孔骤然收缩:近三日的供水记录都是二十担,可他昨日在西市听见老妇骂街:这水涩得像喝了锈铁,军爷倒说没少分量!
陶碗舀起半瓢渠水,林昭沾湿指尖送入口中。
舌尖刚触到水,麻意便顺着神经窜上来,混着股说不出的苦。
他地摔了碗,碎片溅在账册上,晕开团深褐的污渍——有人往渠里投毒,还篡改了供水记录,既让百姓喝病,又让唐军背黑锅。
阿泥!阿泥在这儿!
院外传来陈婆子的吆喝。
林昭冲出去时,见个浑身泥污的小乞儿正被两个大乞儿架着,缩成团直抽抽:我、我就唱了两句......那人给了我块糖......
林昭蹲下身,从怀里摸出半块烤饼。
小乞儿盯着饼,喉结动了动,却更往陈婆子身后缩。别怕。林昭把饼放在地上,你唱完那首歌,那人往哪走了?
小乞儿抽了抽鼻子,指缝里漏出点声音:往、往城东染坊......他袖口突然垂下片蓝灰,被夜风吹得飘起来。
慧明不知何时站在院角,僧袍下摆沾着药草汁:靛青混硫磺,城东老染坊的灰。
林昭的手指在腰间敲了两下——那染坊早被战火毁了,可他前日查地道图时,分明标着条备用入口通向北门。
他扯下块布巾包起那片蓝灰,对陈七道:带十个乞儿扮作拾荒的,天亮前混进染坊。
统领!
王九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带着股酒气。
这原是裴党安插的仓吏,自妻子被叛军杀了后便来投诚,此刻他腰间还别着酒葫芦,却压低声音:他们在醉仙楼密会,说渠炸三更,民乱五更,北门自开
林昭摸出两封密信,一封塞进慧明手里:送帅府,就说北门需要增兵。另一封递给王九:你扮作走投无路,把这信给他们。
就说唐军粮绝,要弃北门,附的撤防图是假的。
王九捏了捏信,喉结动了动:他们要的是民变......
所以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民变要成了。林昭的指节抵着案几,在月光下泛着冷白,让他们抢着来炸渠,抢着往地道里钻。
三更梆子刚响,林昭已伏在染坊断墙后。
断墙下堆着半人高的破布,混着靛青的味道刺得人鼻腔发疼。
陈七蹲在他身侧,刀鞘抵着地面,每根神经都绷得像弓弦:统领,那三个背药囊的进去半炷香了。
再等。林昭盯着地道口的荒草——方才那三人搬了八箱火药进去,他要等所有火药都入瓮。
着火啦!唐军跑啦!
西巷突然腾起火光,陈婆子的大嗓门混着乞儿们的尖叫炸响。
林昭看见几个百姓披着单衣跑出来,边跑边喊:北门守军撤了!城中骚动像滚水般漫开,远处传来砸门声、哭喊声。
时机到了。林昭抽出腰刀,刀锋在月光下划出冷光,关——
统领!陈七突然扯他衣袖,指向地道口。
荒草无风自动,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不知何时,地道口的石板被完全推开了。
林昭眯起眼。
远处北门方向,火把突然连成一线,是李光弼派来的增兵到了。
他转头对身后的乞儿们打了个手势,小豆子立即捡起块碎石,踮脚就要往地道里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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