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靶场的硝烟味儿,一连三天都没在京师的上空散干净。
满朝文武,现在上朝看人,那小眼神都不对劲了。
特别是瞅着东宫那位九岁的太子爷。
敬畏里头掺着恐惧。
还有一股子邪门劲儿。
奉天殿早朝之后,暖阁里的小朝会。
朱祁钰的精神头,比之前十年加起来都足。
他看自己儿子朱见济,那眼神,就差直接刻上“宝贝”俩字了。
“济儿,格物院那边,朕已经按你的意思都吩咐下去了。”
朱祁钰满脸红光。
“匠人银子,都不是问题。”
“那轰天雷,是好东西,国之重器。”
“你可是又为我大明立下了一桩天大的功劳。”
暖阁里,于谦沈炼王文几个内阁核心大臣都在。
于谦捋着胡须,老脸上也难得的堆满了笑。
他现在看太子,跟看自家最出息的孙子没区别。
“陛下,老臣活了这把年纪,就没见过这等神物。”
“有此利器在手,瓦剌蛮夷,不足为虑矣。”
就连之前被轰天雷炸的差点背过气的王文,这会儿也不敢再拉着脸,只能跟着干巴巴的附和。
只是那声音,听着跟牙疼似的。
朱见济却没接这茬。
他站的笔直。
等阁里的彩虹屁吹的差不多了,才清了清嗓子。
“父皇,于少保,各位大人。”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
“轰天雷是好东西,但说到底,也只是个铁疙瘩。”
朱见济的声音清朗,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镇定。
“儿臣看,再锋利的刀,也得看握在谁手里。”
“咱们有了新兵器,可若是用兵的人还是老一套,那这刀,跟烧火棍也没什么区别。”
这话一出,于谦的眼皮猛的一跳。
他听进去了。
太子这是要搞大事。
“济儿的意思是?”
朱祁钰来了兴致。
“儿臣以为,我大明的军制,也该变一变了。”
朱见济的话,字字砸在地上。
“如今我大明的将领,大多是将门世袭,父传子子传孙。能打仗的,没文化;有文化的,看不起行伍之人。”
“这就导致将不知兵,兵不识将,上下隔阂,号令不通。”
“打起仗来,各凭一股子血勇,章法何在?”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更何况,这轰天雷威力巨大,用法也和寻常火器完全不同。”
“什么时候扔,往哪扔,怎么和步骑配合,这里头全是学问。”
“把这么金贵的玩意儿,交给一个连字都认不全,数都算不清的丘八手里,那不是强军,那是糟蹋宝贝。”
朱祁钰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朱见济的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了点子上。
于谦更是心有戚戚,他掌管兵部多年,对军中积弊门儿清。
他往前一步,躬身道:
“陛下,太子殿下所言,皆是肺腑之言。”
“军中武夫,多不通文墨,更罔论算学兵法,实乃我大明心腹之患。”
朱见济看着于谦。
这位大佬,已经成了他最强的助攻。
“所以,儿臣想请父皇下一道旨意。”
朱见济的声音陡然拔高。
“儿臣要效仿太祖高皇帝旧制,于京师重开‘武学’!”
“孤要办一个专门培养将军的地方!”
武学?
朱祁d钰愣住了。
这词不新鲜。
宋朝有过,太祖皇帝也动过这念头,只是后来不了了之。
“这武学,要教什么?”
“如何教?”
朱祁钰追问。
这才是关键。
朱见济早有准备,娓娓道来。
“武学的学生,进学第一年,不学兵法,不学骑射。”
“只学两样东西。”
“识字,算术。”
“蛤?”
不光朱祁钰,连于谦都懵了。
“这。。。这是为何?”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朱见济背了句孙子兵法的开头。
“连兵书都看不懂,如何察之?”
“连基本的加减乘除都不会,怎么算粮草消耗,怎么算行军里程,怎么算弓弩抛射的角度和轰天雷的落点?”
“难不成,还要指望大军出征,将军屁股后头再跟一排算帐先生吗?”
这番歪理邪说,让暖阁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自古以来,没人这么干过啊!
“除了识字和算术。”
朱见济继续往下说。
“还要学地理。”
“大明的山川河流,边关的险要隘口,都要刻在脑子里,如此方能排兵布阵,运筹帷幄。”
“之后,才是骑射,兵法,步骑炮协同作战之术,沙盘推演之法。”
“儿臣要的,不是一个个只懂得冲锋陷阵的莽夫。”
朱见济的眼神灼灼,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孤要的,是有文化的将军。”
“是能文能武,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儒将!”
儒将!
这两个字,砸在于谦和沈炼心上,嗡嗡作响。
朱祁钰的呼吸都粗重了。
他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支全新的大明军队,由无数儒将统领,横扫天下,所向披靡。
“好!”
“说得好!”
朱祁钰猛的一拍大腿。
“朕准了!”
“这武学,就由你全权去办!”
圣旨一下,武学的牌子就在京师一个废弃的前朝王府里挂了起来。
可接下来一个问题,又让满朝文武吵翻了天。
武学的山长,谁来当?
按理说,这等培养将军的地方,山长一职,非国之宿将不可。
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于谦。
可于谦一口回绝,理由是自己兵部尚书内阁首辅,公务缠身,实在分身乏术。
有人提名英国公张懋,或是已经死了的武清侯石亨的后人,这些勋贵全被朱祁钰一句“难堪大任”给驳了回去。
就在大家吵的不可开交时,朱见济递上了一份奏疏。
他推荐的人,让所有人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东宫洗马,翰林出身,纯的不能再纯的文官。
沈炼。
让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书生,去当未来将军们的老师?
太子这是疯了?
就连沈炼自己,接到旨意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这。。。这万万不可啊!”
沈炼在东宫的书房里,急得团团转。
“臣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当得起武学山长之重任?”
“谁说你手无缚鸡之力了?”
朱见济端着茶杯,吹着热气,笑的贼兮兮的。
“孤可记得,当初在朝堂上,沈学士你可是第一个敢站出来,跟那帮老顽固对喷的。”
“那股子怼人的狠劲,比沙场上对砍还凶。”
“这就够了。”
“可。。。可臣不懂兵法啊!”
沈炼快哭了。
“孤又没让你教兵法。”
朱见济放下茶杯。
“孤的武学,山长,是管思想管纪律的。”
“至于骑射武艺,孤已经定了,由郭勇兼任总教习。”
“你怕什么?”
“孤就是要用你这个文官,去压一压那帮兵痞子的骄横之气。”
“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在孤的武学里,武力不是第一位的,脑袋才是。”
朱见济起身,走到他面前,语气郑重。
“沈炼,孤把武学的魂,交给你了。”
“孤相信你,能给孤带出一批,既懂得忠君爱国,又会算数杀人的虎狼之师。”
沈炼看着太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胸口起伏,最终一躬到底。
“臣,领命。”
三天后,武学第一堂课。
临时改建的大讲堂里,坐着黑压压两百多号人。
他们是武学的第一批学生。
有的是京营里选拔出来的刺头,有的是平叛时立了功的小兵,还有不少,是勋贵人家塞进来想混个履历的纨绔子弟。
一个个歪坐斜躺,交头接耳,痞气十足。
“听说了没,咱们这山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哈,让个娘们唧唧的酸丁来教我们打仗?别他娘的笑掉老子大牙!”
一个满脸横肉的京营都头,把脚翘到桌子上,一脸不屑。
正闹哄着。
沈炼一身儒衫,拿着个戒尺,步子很稳的走上了讲台。
台下瞬间安静了。
两百多道视线,混着不屑好奇挑衅,全落在他身上。
“安静!”
郭勇壮的跟堵墙似的立在旁边,一声暴喝。
沈炼没看他,也没看台下那帮兵痞子,他自顾自的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
格物致知。
写完,他转身,面对众人。
“我是你们的山长,我叫沈炼。”
他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大明武学的第一批学生。”
“在学杀人之前,你们要先学会做人。”
“嗤。。。”
台下,那个翘着脚的京营都头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讲堂里,格外刺耳。
沈炼的视线,刀子般钉在了那人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那都头愣了一下,随即吊儿郎当的站起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营神机营都指挥同知,石宽是也。”
“石亨是你什么人?”
沈炼淡淡的问。
“正是家父。”
石宽一脸傲然。
他爹虽然因为谋逆被砍了,但他仗着祖上功劳,世袭了爵位,依旧在京营里作威作福。
“很好。”
沈炼点了点头,然后对一旁的郭勇说:
“郭教习。”
“在!”
“按武学院规第一条,课堂喧哗,藐视师长者,该当何罪?”
郭勇面无表情的回答:“杖二十,逐出武学。”
石宽脸上的横肉一抽:“你敢!我乃朝廷命官,侯爵之后!”
沈炼冷笑一声,看都不看他,手中的戒尺,猛的一拍讲台!
啪。
一声脆响。
“在这里,没有侯爵之后,只有武学的学生!”
“来人!”
门口,四个早就待命的东宫卫冲了进来。
“把他给我拖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打!”
沈炼的声音又冷又硬。
“让他给所有人看看,什么,叫规矩!”
石宽彻底慌了,他大喊大叫,却被东宫卫拖死狗似的拖了出去。
很快,门外就响起了木杖打在皮肉上的闷响,还有石宽杀猪一样的嚎叫。
讲堂里,两百多号学生,大气都不敢喘。
一个个坐的笔直。
再也没人敢小瞧这个白面书生。
狠。
太他娘的狠了。
沈炼跟没事人一样,指着黑板。
“今天,我们上第一课。”
“不学四书五经,也不学兵法谋略。”
他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弯弯曲曲的符号。
1,2,3,4,5。。。
“今天,我们学算术。”
“什么时候,你们能在一炷香之内,算出三百个轰天雷,从八十步外抛射,落地后覆盖范围是多少。”
“你们什么时候,才有资格,去摸真正的兵器。”
他放下粉笔,转身看着那帮彻底懵逼了的学生,一字一顿。
“记住了。”
“在武学,不通算术者,不配领兵。”
武学招生处,同样人山人海。
榜文上写的清楚。
此次招生,不问出身,不问门第。
凡大明子民,年十四至二十者,身体康健,皆可报考。
同等条件下,边关立功将士子弟,平叛有功者,优先录取!
这条规矩,等于把那些将门世袭的勋贵子弟的后路,给堵死了一半。
一个断了条胳膊的老兵,攥着张皱巴巴的报名纸,拉着自己那个跟他一样黑瘦的半大儿子,挤在人群里,眼眶通红。
他是个老兵,在边关跟瓦剌人拼了十年,除了一身伤,什么都没有。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让儿子出人头地。
“娃,看见没?”
老兵指着那张榜文,声音都在抖。
“这是太子爷给咱穷苦人开的路啊!”
“你争点气,考进去了,以后光宗耀祖,别跟你爹一样,当一辈子大头兵。”
那少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里全是渴望。
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
两个穿着锦衣的年轻人,掀开车帘,看着招生处那人头攒动的景象,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
“大哥,你看那帮泥腿子,一个个跟疯了似的。”
“哼,那朱见济,是想断了我们这些勋贵之后的路啊!”
被称作大哥的年轻人,眼里满是怨毒。
“先是用粮票断我们财路,现在又搞个武学,抢我们的人路。”
“他这是要刨咱们的根啊!”
“大哥,咱们不能就这么看着啊!”
“看着?当然不能就这么看着。”
大哥放下车帘,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一个九岁的毛孩子,真以为自己能翻天了?”
“等他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有他哭的时候。”
“咱们等着。”
“京营那帮骄兵悍将,可不是吃素的。”
“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
“这梁子,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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