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
灯火烧着，比屋外下个没完的雪还亮。
朱见济刚烧完密信。
沈炼还傻站着，嘴半张，没回过神。
门外，脚步声又急又乱。
门被人猛的推开，景泰帝朱祁钰裹着一身风雪闯了进来。
他脸上结着冰，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纸条。
一开口，就是杀气。
“见济！那个毒妇！她竟然真的敢！”
“她敢撺掇朱祁镇谋反！”
皇帝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热气。
“朕现在就带金吾卫去封了慈宁宫，踹开南宫的门！”
“朕要把他们，把那些乱臣贼子，全都揪出来千刀万剐！”
“父皇，息怒。”
朱见济的声音很轻，飘飘的，一下就把皇帝的火气给压下去大半。
他倒了杯热茶，送到皇帝抖个不停的手边。
“抓了，然后呢？”
“您是皇帝，是儿子，也是弟弟。”
“您把人抓了杀了，天下人怎么说？”
“他们会说，当今陛下为了皇位，逼疯亲妈，残害兄长。”
“史书上，您就是个骂名。”
“哪朕就得受这窝囊气？让他们把刀架在朕脖子上？”
景泰帝一巴掌拍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手。
“父皇，我可没说就这么算了。”
朱见济嘴角一扯，走到巨大的紫禁城沙盘旁边，抄起一根小推杆。
“我只是想，这剧本，皇祖母都写好了，咱们干嘛不当个导演，让这戏唱的更热闹点？”
“导演？”
景泰帝不懂这词，但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
“咱们现在去抓人，是关起门来办家事，传出去不好听。”
朱见济拿起代表朱祁镇的黑旗，插在南宫的模型上。
“可要是让他们自己闹起来呢？”
“闹大。”
“闹得满城风雨。”
“咱们再出手。”
他声音往下压，冷的吓人。
“那就不是家事了。”
“那是平叛！”
“是为国除贼！”
“名正言顺！”
景泰帝的鼻息越来越重，眼睛死死的钉在沙盘上，仿佛已经看见了血流成河的场面。
“可。。。可这太险了！”
皇帝毕竟是皇帝，想的更多。
“见济，这是紫禁城，是大明的肚子心！万一，朕说万一玩脱了，火没控住，宫门被他们抢了，朕跟你，就是千古罪人！”
“父皇，您多想了。”
朱见济的口气里是十成的把握。
“郭勇的新军，早就用冬日夜巡的名义，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京城九门皇城四门都换防了。”
“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宫里头的火，也只会在咱们划定的地方烧。”
“风向时辰都算死了，我保证，连御膳房的柴禾都烧不着一根。”
他的推杆，最后用力的点在皇城东边的一个模型上。
“东华门瓮城。”
“一个天然的死地。”
“一个绝好的坟场。”
“我已经让人用修缮的名义，把守军全换成了咱们东宫卫。”
“他们只要敢进去，前后两道千斤闸一落。”
“就是瓮中捉鳖，插翅难飞。”
景泰帝看着沙盘上那个死亡陷阱，最后一点犹豫也被烧干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狠劲。
“好。。。好一个瓮中捉鳖！”
他死死盯着朱见济，眼神发烫。
朱见济也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
“父皇，朱祁镇是前朝天子，这是他的保命符。”
“咱们主动动他，那帮酸儒肯定要叽叽歪歪。”
“可要是他自己反了呢？”
“他自己干出谋逆的事，他就不是太上皇。”
“他是国贼！”
“到时候，杀是剐，还是废成平民，全看您一句话。”
“史书上，只会写您的雷霆手段，没人敢多说一个不字！”
景泰帝心口那股憋了多年的恶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好！”
景泰帝一拍大腿，眼睛亮的吓人。
“好一个江山为台，请君入戏！”
他看着自己这个妖孽般的儿子，豪气冲天。
“朕，就再陪你疯这一回！”
“这大明江山，就是咱们爷俩的戏台子！”
“朕倒要看看，他们这出末路悲歌怎么唱！”
景泰帝来了兴致，自己也拿起一根推杆，在沙盘上戳来戳去。
“那三天后事发，朕怎么办？”
“不，父皇，您不光要坐镇，还得当这出戏里最重要的饵。”
“哦？”
“到时候宫里一起火，您就装慌，把禁军调的乱七八糟。”
“把乾清宫附近的防卫搞成外松内紧。”
“这样，他们才会信，才会一头扎进咱们的口袋。”
景泰帝听完，不怒反笑。
“好！”
“朕这个皇帝，就给你当回鱼饵！”
“也让他们看看，朕这几年龙椅不是白坐的！”
。。。
政变前夜。
京城死一般的寂静。
一张网，正悄悄的收紧。
京城九门。
郭勇披着重甲，刀不离手，坐镇正阳门。他手下的京营新军把城门堵的死死的。
于谦府上挂了“闭门谢客”的牌子。
书房的灯却一夜没熄。
一匹匹快马从后门冲出去，跑进夜里。
通州，保定，天津三卫的兵马，正朝着京师方向合围。
紫禁城。
这座巨大又冰冷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
戏台上的人，不管知不知道内情，都站好了自己的位置。
就等着三天后的那个雪夜。
等着开锣的鼓点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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