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起的沙尘渐渐平息。
西漠荒野深处,一处被风蚀而成的隐蔽沙谷内,陆冥三人的身影踉跄现出。此地是沈独步凭借丰富的野外经验,在逃亡途中临时找到的一处避风之所。
三人都显得狼狈不堪,灵力消耗巨大,尤其是陆冥,面色惨白如纸,每走一步,嘴角都有压抑不住的血丝渗出。
沈独步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在谷内寻得一处被风沙半掩的岩洞,双手翻飞,熟练地布置下警戒和敛息阵法,将三人的气息与外界彻底隔绝。
“迦楼罗只是暂时迟疑,以万佛寺在西漠的手段,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锁定我们。”他面色凝重地说道,“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岩洞内,陆冥盘膝坐下,强忍着剧痛试图调息。
然而,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迦楼罗留在他体内的那道纯阳佛力,此刻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他自身的魔气,则像是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进行反扑。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每一次运转功法,都如同万千柄小刀在切割他的五脏六腑。更要命的是,那硬接崩塌巨岩的后背,此刻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整个脊骨都已断裂。
闻人芷快步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背上,灵力探入,秀眉瞬间紧紧锁起。
“情况很糟。”她对沈独步沉声说道,“他的经脉,因佛魔二力对冲,已经出现了无数细微的裂痕。更致命的是,硬接巨岩的那一击,彻底牵动了他之前强行施展【渊龙变】留下的暗伤。”
她的话音未落,陆冥突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
“呃啊——!”
只见他裸露在外的右臂和脖颈上,皮肤之下,竟开始浮现出一片片细密的、如同龙鳞般的黑色魔纹。那魔纹仿佛是活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所过之处,他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仿佛有无数毒虫正在皮下疯狂噬咬。
“是【渊龙变】的后遗症!”闻人芷脸色大变,失声惊呼,“他强行催发的力量正在反噬他的肉身!”
陆冥的意识开始模糊,双眼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片骇人的赤红色。剧痛的刺激下,他血脉深处的【饕餮战骨】竟被动地苏醒,一股源自本能的、对血肉的极致渴望疯狂上涌,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对身旁的两位同伴伸出利爪。
“陆冥!”沈独步大惊,想要上前,却被闻人芷一把拦住。
“别靠近他!”
关键时刻,闻人芷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指尖银光一闪,凭空出现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快如闪电地刺入了陆冥头顶的百会、神庭等几处大穴。
同时,她口中飞速诵念起一段晦涩的咒文,正是天机阁秘传的《静心咒》。
“嗡!”
陆冥身体剧烈一颤,那深入骨髓的暴戾与渴望仿佛被一股清泉当头浇下,眼中的赤红稍稍退去了一丝。
他耗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将那股暴走的吞噬欲望压回了识海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便彻底昏死过去。
岩洞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沈独步粗重的呼吸声。他看着昏迷不醒、身上魔纹若隐若现的陆冥,一向冷静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焦虑与急切。
他转过头,声音沙哑地问向一旁同样香汗淋漓的闻人芷:“他……还有救吗?”
黑风寺,禅房。
夜色深沉,一盏孤灯如豆,在墙壁上投下迦楼罗盘坐的巨大剪影。他手中握着一截素白麻布,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那柄通体暗金、杀伐之气凛然的降魔杵。
杵身光洁如镜,映出他冷峻的面容。然而,那双紧锁的眉头,却泄露了主人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白日里,陆冥不顾自身安危,以血肉之躯硬撼崩塌巨岩,只为救下一名素不相识的凡人孩童。那一幕,如同顽石投入古井,在他坚如磐石的佛心中,激起了一圈挥之不去的涟漪。
魔,也会舍生取义?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他强行掐灭。
“师兄。”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穿灰色僧衣的年轻僧人端着一盘伤药走了进来。
他是迦楼罗的师弟,净尘。
看到迦楼罗僧袍上的尘土与几处细微的破损,净尘眼中流露出关切:“师兄辛苦了。那魔头……既已被您击退,可会就此收手,心生悔悟?”他的声音清澈,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真。
“悔悟?”迦楼罗冷哼一声,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降魔杵与麻布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禅房中显得格外刺耳。
“佛魔不两立,岂有悔悟之说。”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能模仿慈悲的魔,比只会杀戮的魔,更为狡猾,也更为可憎。你当谨记。”
斩钉截铁的话语,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净尘心中那一丝天真的幻想。他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看着师兄那宛如金刚雕塑般的侧脸,净尘的思绪不禁回到了三年前。
那一年,西漠边境的“鬼母城”爆发魔乱。一个修习了邪异秘法的魔头,竟将全城数万居民尽数化作了状若活尸、只知攻击的傀儡。消息传来,西漠震动。
万佛寺诸多高僧都因那满城“乡亲”而束手束脚,不忍痛下杀手。唯有迦楼罗,独自一人,一杵,步入城中。
面对那些曾经是邻里、是父母、是夫妻,此刻却双目赤红、嘶吼着扑来的活尸,他没有片刻的犹豫。
不动明王法相在他身后轰然显现,怒火焚城。
那一天,整座鬼母城,连同那个魔头,以及城中数万被魔染的生灵,尽数被净化为一片琉璃火海,再无一丝生机。
自那以后,迦楼罗便得了“不动明王”的威名,但也再无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净尘对师兄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去,将寺中秘藏的‘琉璃佛心镜’取来。”迦楼罗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净尘闻言一惊,迟疑道:“师兄,动用此镜,需消耗寺中积累三年的香火愿力,这……”
“此魔一日不除,西漠便一日不得安宁。”迦楼罗眼中金光一闪,锐利如刀,瞬间打断了师弟的话,“些许愿力,比之万千生灵的性命,孰轻孰重?”
他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净尘心头一凛,不敢再有异议,躬身应是,快步退了出去。
禅房内重归寂静。
迦楼罗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块在白日战斗中,从陆冥身上撕下的、沾染了暗红血迹的黑布。
他闭上双眼,坚定的声音在空旷的禅房中低沉回响,仿佛是对佛陀,也是对自己的心魔立下的誓言。
“无论你伪装得再好,你的魔性,我必会亲手净化。此乃我的……不动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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