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冥身体软倒的瞬间,迦楼罗下意识地伸出大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入手处,是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斧伤,破碎的血肉与骨骼的触感,让迦楼罗那颗坚如磐石的佛心都为之剧烈一颤。他眼中的慈悲与戒律尽数褪去,只剩下被怒火烧熔的金色岩浆。
“护住他。”
他小心翼翼地将陆冥交给闻声赶来的沈独步,声音嘶哑而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而后,迦楼罗缓缓起身,直面因禁术副作用而陷入短暂僵直的屠行。
“喀拉——”
他身上那件朴素的苦麻袈裟,竟承受不住他此刻散发出的威压,寸寸碎裂,化作飞灰。古铜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上面遍布的无数戒疤,此刻竟如被点亮的星辰,亮起了璀璨夺目的金光。
在他身后,那尊不动明王的法相凝实如真,宝相庄严的面孔上,怒目圆睁,其中燃烧着的是焚尽九幽的业火!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竟将屠行脚下那片翻滚的血肉泥沼都生生逼退了三尺!
屠行被这股气势所慑,瞳孔微缩,但随即,他脸上浮现出更加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一个魔头,一个不知死活的废物,竟让你这秃驴动了真火?好!很好!就让我看看,你的佛,到底有多硬!”
他强行压下禁术的反噬,催动体内全部的血气,手中巨斧嗡嗡作响,化作一道席卷天地的血色风暴,朝着迦楼罗疯狂席卷而来。
面对这狂暴的攻击,迦楼罗不闪不避,手中降魔杵金光大放,正面硬撼而上!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化作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扩散开来。
这一次,不再是势均力敌,而是压倒性的优势!迦楼罗的每一击都蕴含着焚尽邪魔的滔天怒火,佛力凝练到了极致。他手中的降魔杵仿佛化作了审判万恶的戒尺,打得屠行连连后退,虎口迸裂,鲜血直流,完全落入了下风。
然而,屠行在连退数步后,脸上却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之前被他释放出的、被迦楼罗佛印击溃后残存的血肉分身,竟再次激活,它们绕过了正面战场的迦楼罗,再一次疯狂地扑向后方由沈独步和闻人芷守护的平民避难所。
迦楼罗的攻势为之一滞。
他再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意识到,屠行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战胜他,而是要用这些平民的性命来消耗他,拖垮他。
纯粹的愤怒可以带来力量,却带不来胜利。
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身影,再看着那些在血色分身面前瑟瑟发抖的无辜者,迦楼罗眼中的怒火渐渐沉淀,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决绝。
他对着屠行,发出如洪钟大吕般的宏大誓言,声震四野:
“外道邪魔,为救苍生,今日迦楼罗,愿身堕无间!”
话音落下,他竟不再攻击,而是盘膝坐于虚空之中,双手结出玄奥的法印,口中开始诵念起无人能懂的上古佛偈。
下一刻,一缕金色的火焰,从他的心口处悄然燃起。
那并非攻击之火,而是燃烧自身佛元与寿元的牺牲之光。
火焰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将他映照得如同一尊由黄金浇铸的神只。一股净化一切、镇压一切的恐怖气息开始弥漫开来。那气息是如此的宏大与纯净,连疯狂如屠行,都从心底深处,感到了一丝发自本能的战栗。
迦楼罗心口燃起的那一缕金色火焰,在刹那间燎遍全身。
下一刻,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璀璨金光,以他盘坐的身体为中心冲天而起,撕裂了昏暗的天穹。紧接着,光柱在最高点轰然散开,化作一个巨大无朋的金色“卍”字法印,如天穹倒悬,缓缓压下,将方圆百丈之地尽数笼罩。
这便是万佛寺最高禁术之一——舍身金光!
结界之内,仿佛换了天地。之前那些由屠行魔躯解离出的血色分身,在金光普照之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积雪遭遇烈阳,瞬间消融蒸发,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那片翻滚着无数残肢断臂的血肉泥沼,也被这股宏大纯净的佛力彻底净化,污秽褪去,露出龟裂的、被鲜血浸透的黑色土地。
屠行首当其冲,他脸上的疯狂笑意瞬间凝固。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封入了万载玄冰,又好似坠入了凝固的金色琥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那纯净到极致的佛力灼烧,神魂深处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他引以为傲、无往不利的《百战魔躯》,在这绝对的净化之力面前,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被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连思维都变得无比迟滞。
“卍”字结界的中心,迦楼罗盘坐于虚空,面色已然化作一片金纸,古铜色的皮肤上,竟浮现出蛛网般的道道裂痕,显然已是油尽灯枯的征兆。他拼尽最后的气力,将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神念,送入了躺在地上、气息已绝的陆冥识海之中。
“施主……此魔已缚……你的道……看你的了……”
陆冥的意识,正在坠向一片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的永恒深渊。死亡的阴冷与孤寂,正温柔地包裹着他,劝诱他放弃一切,就此沉沦。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光照了进来。
那并非攻击性的灼热之光,而是一轮宏大、温暖、充满了牺牲意志的太阳。“舍身金光”的佛力,并未伤害他分毫,反而以一种慈悲的姿态,强行驱散了他识海中部分死亡的阴冷。
这股纯净的外力,与他体内【饕餮战骨】深处对“生”的极致渴望,以及他对“守护”二字的执念,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在黑暗的最深处,他仿佛又听到了晏紫苏最后的呼唤,看到了父母在矿村夕阳下温柔的微笑,也看到了那尊顶天立地的怒目金刚,正燃烧着自己,化为一轮守护众生的太阳。
不。
不能死!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求生本能,轰然爆发!
他那颗几乎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隔了许久,终于“咚”地一下,重重搏动!
战场之上,陆冥猛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被万丈金光死死束缚、满脸惊恐却动弹不得的屠行,以及悬浮于空,身躯正在寸寸龟裂、气息奄奄的迦楼罗。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迦楼罗用自己的性命,为他换来的……唯一的机会。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想要握住不远处的葬渊剑,但身体的重创是如此彻底,脊骨的断裂,经脉的破碎,让他连动一动手指都感到无比的艰难。
力量……榨干了……一丝一毫都不剩了。
陆冥的眼中,最后残存的一丝清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尽一切的疯狂。
他放弃了所有常规的攻击方式,放弃了葬渊剑,也放弃了挣扎起身。
他的意识沉入骨髓深处,开始调动【饕餮战骨】那最原始、最本源的吞噬之力。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所有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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