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厂的石桌上，牛皮纸包裹被轻轻展开，没有预想中的信纸，只有一本巴掌大的相册躺在里面，封面是用浅蓝粗布缝的，边角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咸鱼，针脚松松垮垮，一看就是手工做的。小徒弟凑过来看，手指戳了戳封面的咸鱼：“许姐，这是向阳哥绣的吧？跟你绣的好像，就是针脚差点意思。”
许诺点点头，指尖抚过粗布封面，布料带着点糙感，却暖得让人心里发紧。她轻轻翻开相册，第一页贴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褂子，手里举着半块红薯，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身后是乡下的土坯房，烟囱里还飘着淡淡的烟。
“这是……原身小时候吧？”许诺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难以置信。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原身的样子，那双眼睛里的鲜活，像能透过照片跳出来。
“是啊！”老张师傅凑过来，眯着眼睛看，“这是小诺十岁那年，向阳带她去镇上拍的，当时她还哭着闹着要吃糖，向阳哄了半天才肯拍。”他指着照片里女孩身后的少年，“这就是向阳，那时候就护着小诺，谁要是欺负小诺，他第一个冲上去。”
许诺继续往后翻，照片一页页闪过：原身背着书包上学的样子，手里拿着奖状笑得腼腆；原身和向阳在田埂上放风筝的样子，风筝线断了，两人追着风筝跑，笑得没心没肺；原身第一次染布的样子，手上沾着蓝染汁，却举着布片跟向阳炫耀……每一张照片下面，都用铅笔写着日期，字迹和之前向阳寄来的信一样潦草，却透着认真。
翻到最后一页，没有照片，只有一张叠得整齐的字条，用铅笔写的，字迹比日期更用力，有些地方甚至把纸戳出了小印子：“小诺（许诺），知道你跟顾团长闹别扭，没多写别的，把你以前的照片整理成相册，想让你看看，你在这儿早有根了。顾团长我见过，实诚，嘴笨，不懂你的‘边界’，但他会为了你去图书馆找书看，会偷偷学修染锅，会记着你喜欢红枣味糖糕——他或许不懂你的世界，但他愿意为你，去学。别跟他冷战了，好好的，我在乡下挺好，不用惦记。”
许诺捏着字条，指腹反复摩挲着“他愿意为你，去学”这几个字，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字条上，晕开了淡淡的铅笔印。她想起顾长风在图书馆踮着脚找书的样子，想起他蹲在染房修锅时手上沾的漆，想起他送来的咸鱼搪瓷杯和红枣糖糕，那些她以为是“固执”的举动，原来都是他在笨拙地靠近她的世界，在努力学怎么用她喜欢的方式去爱。
“许姐，你怎么哭了？”小徒弟慌了，赶紧递过手帕，“是不是向阳哥说什么让你难过的话了？”
“没有，是高兴。”许诺擦了擦眼泪，笑了笑，把相册和字条小心地收进包裹里，“向阳哥说得对，我不该跟顾长风冷战，他一直在学怎么对我好，我却总盯着他的错，没看到他的用心。”
老张师傅拍了拍她的肩膀：“想通了就好！顾团长刚才还来厂里了，问我你今天染布累不累，说他在食堂学做咸鱼形状的糖糕，让我跟你说，要是想吃，就去军区找他。”
“真的？”许诺眼睛亮了，心里的犹豫彻底散了，“他还在食堂吗？”
“应该在，刚走没一会儿，说要把糖糕做得好看点，让你喜欢。”老张师傅笑着推了推她，“快去快去，别让人家等久了，糖糕凉了就不好吃了。”
许诺点点头，拿起包裹，里面装着相册、咸鱼干和向阳的心意，脚步轻快地往军区方向走。槐树叶在风里轻轻晃，阳光落在她身上，暖烘烘的，之前心里的纠结和委屈，都被这相册和字条抚平了——向阳用原身的过去告诉她，她在这儿早有了牵挂，而顾长风用他的努力告诉她，她的未来会有依靠。
走到军区食堂门口，就闻到了淡淡的糖香。许诺往里看，顾长风正蹲在灶台边，手里拿着个小勺子，在糖糕上画咸鱼图案，糖汁还没凝固，歪歪扭扭的，像个刚学画画的孩子。他旁边放着个搪瓷盘，里面已经放了几块做好的糖糕，每块上面都有个小咸鱼，虽然不完美，却满是心意。
“你这咸鱼画得，还没小徒弟绣的好看。”许诺笑着走进来，声音里带着点调侃，却没了之前的冰冷。
顾长风吓了一跳，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灶台上。他抬头看见许诺，耳朵一下子红了，赶紧站起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闻到糖糕香了？我还没做好，有点丑……”
“不丑，挺好看的。”许诺走过去，拿起一块糖糕，咬了一口，红枣的甜混着糖的香，在嘴里散开，“比镇上买的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糕。”
顾长风看着她的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之前的紧张和不安，都变成了踏实。他挠了挠头，小声说：“我……我看了那本《西方个人主义思潮简史》，虽然没完全看懂，但我知道了，我不该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以后什么事都跟你商量，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许诺点点头，从包裹里拿出相册，递给他：“向阳寄来的，里面是原身以前的照片，还有字条，他说……他说你愿意为了我，去学我的世界。”
顾长风接过相册，轻轻翻开，看着里面原身的照片，又看了看字条上的话，眼眶有点红。他抬头看向许诺，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会一直学，学怎么尊重你的想法，学怎么用你喜欢的方式对你好，不会再让你生气，不会再让你冷战。”
“嗯，我相信你。”许诺靠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的糖香，心里满是踏实。食堂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落在相册和糖糕上，温暖又安稳。
向阳的相册，是给许诺的“根”，让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早有牵挂；向阳的字条，是给两人的“台阶”，让他们看清彼此的用心。而那些不完美的糖糕和笨拙的努力，是顾长风给许诺的承诺——他或许不懂她的世界，但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学，慢慢靠近，陪她一起，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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