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木排如同一片无根的落叶,在漆黑汹涌的海面上起伏、旋转。
遗迹圆环激发的无形“水廊”推送力,在离开岛屿约一里后便迅速衰减、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失去了这股力量的庇护,木排立刻被真正的海洋力量所掌控。
范平伏在由木材和金属板粗糙捆扎而成的平台上,双手死死扣住藤蔓绳索,冰冷的海水不断拍打上来,浸透他单薄的衣物,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左腕的冻伤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内腑的伤势在剧烈颠簸和方才一连串的爆发下隐隐加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
更糟糕的是,怀中的守墓人令牌在离开岛屿范围后,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普通的温润触感,对“蓬莱”或“镇钥”的指向性感应也变得极其微弱、时断时续。
而那三枚天门碎片,则清晰地传来一种“剥离”与“虚弱”的感觉——它们与岛屿地脉的深层“连接”被强行切断了,仿佛从扎根的土壤中被拔出,此刻正经历着某种“不适”,散发的能量也变得不稳定起来,时而温顺,时而传来轻微的排斥或躁动。
【系统检测到环境剧变,宿主能量场与外界交互出现紊乱。
“能量汲取”效率下降35%,“危机推演”受强烈自然干扰,精度大幅降低。“引路诀”维持需额外消耗精神力。】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断断续续响起,印证着范平最坏的预感。
他最大的倚仗——系统与碎片结合带来的种种能力,在这纯粹而狂暴的自然伟力面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
当务之急是确定方位,稳住木排,寻找一线生机。
他艰难地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海水,望向天空。
乌云依旧厚重,不见星月,只有海天相接处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黎明前的灰白。
无法通过星辰定位。
他闭上眼,尝试运转“引路诀”。
精神力如同细弱的蛛丝,小心翼翼地探出,试图捕捉那冥冥中的星辰牵引。
然而,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混沌的海风、狂乱的水汽,以及自身紊乱的能量场。
那本应存在的、微弱的指向感,如同风中之烛,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失败了。
没有明确的星辰参照,仅凭模糊的感应和一幅残缺的星图记忆,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他与盲人无异。
木排被一个较大的浪头掀起,又重重砸落,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
他死死抓住绳索,才没有被抛飞出去。
绑在木排底部的金属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一根充当横梁的木材出现了明显的裂纹。
不能慌……冷静……
范平喘息着,目光扫过木排上仅存的物资:一个用油布勉强包裹、里面装着几块硬饼和肉干的小包袱(已被海水浸透大半),一个空空如也的皮质水囊(原本还有一点淡水,在颠簸中早已漏光),以及那把短匕和几样零碎工具。
淡水!
这是最致命的短板!
没有食物或许还能撑几天,没有淡水,在日晒和海水侵蚀下,他撑不过三天。
他必须尽快找到方向,找到陆地,或者……找到降雨。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虽然依旧阴沉,但视野开阔了许多。
海面一望无际,只有起伏的墨蓝色波涛,看不到任何陆地的影子,也看不到船只的踪迹。
孤独与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他检查了一下左臂的伤口,被海水浸泡后,冻伤处皮肤青紫皱缩,边缘开始溃烂流脓,情况恶化。
他从怀中取出最后一点金疮药粉(大部分已用于对付独眼龙),小心地撒在伤口上,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重新包扎。
动作因木排的颠簸而笨拙艰难。
做完这些,他已是筋疲力尽。
但他不敢休息,必须保持清醒,观察海流和风向的变化,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
他趴在木排上,侧耳倾听海浪的声音,感受着海风吹拂脸颊的方向,仔细观察海水的颜色和浮游生物的聚集情况。
这些都是前世在野外生存和航海知识中了解到的、最原始的导航方法。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白天过去,黄昏再次降临。
乌云似乎散开了一些,天边露出了几颗黯淡的星辰。
范平精神一振,立刻挣扎着坐起,不顾木排的摇晃,仰头望向那几颗星辰,同时全力运转“引路诀”。
这一次,感应清晰了一些!
那几颗星辰的位置,与他记忆中星图残影的某个边缘节点,隐约可以对上!
虽然依旧无法精确定位自身,但至少让他大致判断出,自己正被一股海流裹挟着,向着东南偏东的方向漂移!
而这个方向,与星图指示的前往“蓬莱”的大方向,似乎……并不完全背离,甚至可能是在一个大圆弧航线上?
一丝微弱的希望从心底升起。
然而,希望往往伴随着新的考验。
夜幕彻底降临后,风浪并未减小,反而有增大的趋势。
更糟糕的是,范平凭借【危机推演】那被严重干扰后仅存的微弱预警,以及海面上偶尔闪现的、背鳍划破水面的阴影,意识到自己可能闯入了一片有鲨鱼活动的海域!
木排散发的血腥味(来自他包扎的伤口和之前沾染的些许)和活物的气息,对这些海洋掠食者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果然,没过多久,一条体长超过一丈、灰黑色的鲨鱼开始绕着木排游弋,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
它并不急于攻击,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仿佛在评估这个奇怪的“猎物”。
范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陆地上,他或许还能凭借技巧周旋,但在海上,在这简陋的木排上,面对这种天生的海洋杀手,他几乎毫无胜算。
短匕在水中威力大减,而碎片能量……他不敢轻易动用,生怕引发更不可控的异变或吸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他只能尽量保持静止,减少动作,希望鲨鱼失去兴趣。
同时,他暗中调整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甚至尝试用《基础养生诀》模拟出一种类似岩石或死物的沉寂状态。
鲨鱼又跟了约莫半个时辰,期间数次靠近,用吻部试探性地撞击木排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让木排剧烈晃动。
范平死死抓住绳索,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或许是木排的材质(金属板和木材)让鲨鱼感到不适,或许是范平的伪装起到了一定效果,又或许是这片海域并非这条鲨鱼的固定猎场,最终,它摆动着尾鳍,渐渐消失在黑暗的海水中。
范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冷汗早已浸透内衫,海风一吹,冰冷刺骨。
他不敢放松警惕,知道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后半夜,风浪稍歇,乌云彻底散开,露出了漫天璀璨的星河。
银河横亘天际,壮丽无比。
范平抓紧这难得的机会,不顾身体的极度疲惫和伤痛,全力运转“引路诀”,同时对照着脑海中那幅星图残影和白天观察到的海流方向,进行着复杂的推演和定位。
星光如洗,洒落海面,波光粼粼。
在这绝境的孤独与浩瀚的星空下,范平的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
渐渐地,那些星辰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光点,而是变成了棋盘上的棋子;海流与风,化作了棋盘上无形的脉络。
【引路诀熟练度微弱提升。宿主精神力在极端环境下得到锤炼。】
【结合星图残影、海流观测、基础导航知识,正在尝试建立模糊航向模型……模型建立中……受变量过多及宿主状态影响,模型极不稳定,仅供参考。】
系统的提示音断续传来,但范平已经顾不上细听。
他根据“引路诀”的感应和自身的推算,大致勾勒出了一条极其曲折、充满变数,但方向似乎指向星图深处某个节点的“航线”。
这条航线需要借助特定的洋流,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区域(如暗礁、风暴带),并在某些关键节点等待或利用特定的星象变化来修正方向。
无异于在钢丝上跳舞。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天边再次泛起鱼肚白。
范平小心翼翼地从浸透的包袱里掰下一小块被海水泡得发胀的硬饼,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吞咽。
又仰头接了几滴从帆布缝隙凝结滴落的、微带咸味的露水。
他清点着所剩无几的资源,评估着身体的状况,望着眼前似乎永无尽头的海面,眼神却比昨日多了一丝笃定。
孤身,重伤,资源匮乏,强敌环伺(蛇纹、可能的海上威胁),前路莫测。
但他手中,有了一块指向渺茫希望的残缺“地图”,和一颗在绝境中淬炼得更加坚韧的心。
木排随着海波,缓缓漂向星光照耀的远方。
第一缕真正的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范平苍白却挺直的背脊上。
就在这时,【危机推演】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尖锐、但一闪而逝的警报!
范平猛地转头,望向东北方的海平线。
在晨光与海雾的交织处,似乎……有一个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点?
是船?是岛?还是……海市蜃楼?
他眯起眼睛,极力远眺,心中警铃大作。
这茫茫大海上,任何突兀的出现,都可能是转机,也更可能是……新的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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