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冷轩调查的这几日里,现实的纷扰从不因个人心绪的起伏而稍作停歇。就在叶冷轩试图理清内心混乱的第二日,一股更加汹涌的暗流便扑面而来。
先是依附璇玑阁的几个小家族代表联袂来访,面色惶急地向清虚真人泣诉,称幽阙魔气近日愈发猖獗,不仅灵田枯萎加剧,更有族中在外历练的子弟莫名失踪,最后被发现的尸体上皆残留着阴寒诡异的能量痕迹,与传闻中寂灭之力造成的伤害有几分相似。
他们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哭腔,请求璇玑阁务必拿出反击手段,剿灭魔窟,还世间清明。
紧接着,修真界几个颇有影响力的散修情报组织流传出新的消息,绘声绘色地描述璇玑阁首席弟子叶冷轩多次出入幽阙,与寂灭之主沐星澜关系暧昧,言行间颇多维护,疑似早已被那魔头以邪术蛊惑了心神,甚至可能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谣言甚嚣尘上,将叶冷轩推到了风口浪尖。
“听闻叶首席曾与那魔头并肩作战,共抗怨魂?呵呵,谁知是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怪不得他屡次三番为沐星澜辩解,原来早已是非不分,正邪颠倒!”
“璇玑阁若再姑息,只怕正道魁首之位不保,天下苍生危矣!”
这些言论迅速在正道联盟内部滋生蔓延。原本因清虚真人压制而暂缓的主战派声音再次高涨,以李擎锋、张镇岳为首的长老们群情激愤,连日聚集在议事殿内向清虚真人施压。
“掌门师兄!你还犹豫什么?如今证据确凿,那魔头祸乱苍生,冷轩师侄又……又深受其害,若再不行动,我璇玑阁千年清誉必将毁于一旦!”李擎锋须发皆张,声若洪钟,震得殿瓦嗡嗡作响。
张镇岳亦附和道:“是啊掌门!冷轩年轻,定力不足,被妖女所惑情有可原,但绝不能因此误了大事!必须立刻发兵幽阙,擒杀沐星澜,方能挽回局势,肃清风气!”
清虚真人端坐主位,眉头紧锁,面沉如水。
云隐子轻抚长须,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忧色:“掌门师兄,诸位师弟,稍安勿躁。外界谣言固然可恨,冷轩与沐星澜接触过多也确有不妥。但越是此时,我们越需冷静。贸然开战,伤亡必重,且正中那幕后挑拨者的下怀。”
“然而,当前人心浮动,正道联盟内部确需一剂‘强心针’来稳定大局。冷轩是我璇玑阁未来的希望,他的声誉关乎宗门兴衰。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两全其美之策,既能安抚人心,巩固正道联盟,又能将冷轩从这舆论漩涡中稳妥地引导出来。”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云隐子缓缓起身,踱步至殿中,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长老,最终落在清虚真人脸上,声音温和:“掌门师兄,我有一议。冷轩年岁已长,修为人品皆是上上之选,婉清那孩子也对冷轩倾心已久。不若……趁此机会,为两个孩子定下婚约。”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随即议论声起。
云隐子继续道:“冷轩与婉清联姻,一则可使我璇玑阁内部更加团结,向外界展示稳定;二则,冷轩成家之后,心性必然更为沉稳,那些关于他被外魔蛊惑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三来,以此为契机,可广邀正道同道前来观礼,进一步巩固联盟,共同商议应对上古邪力及幽阙之事。此乃一举数得,不知掌门师兄与诸位意下如何?”
李擎锋愣了一下,随即抚掌道:“妙啊!云师兄此计大善!如此一来,看谁还敢嚼舌根说冷轩与魔头有染!”
张镇岳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冷轩与婉清师侄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此事若成,实乃宗门之幸!”
清虚真人沉吟不语,目光看向云隐子,似在权衡。他深知叶冷轩的性子,此事未必能成,但云隐子的提议在当前局势下,无疑是稳定人心、化解危机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而且,在他心中,温婉可人的师侄女云婉清,也确实是徒儿良配。
“云师弟所言……确有道理。”清虚真人最终缓缓开口,“此事关乎冷轩终身,还需问过他自己的意思。不过,若能成此美事,于宗门确是大有裨益。便依师弟之意,先与婉清那孩子谈谈,若她愿意,再召冷轩前来商议。”
“掌门师兄明鉴。”云隐子躬身一礼,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幽光。
会议散去后,云隐子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隐云轩,而是绕道去了女儿云婉清所居的“沁芳苑”。苑内奇花异草,一如云婉清给人的感觉,清新脱俗。
云婉清正坐在窗前抚琴,琴音淙淙,却隐约透着一丝烦闷。见到父亲到来,她连忙起身相迎:“爹爹,您怎么来了?议事结束了吗?外面……可是又出了什么事?”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尤其是关于叶冷轩的。
云隐子慈爱地看着女儿,挥手屏退了侍女,示意云婉清坐下。他轻叹一声:“清儿,近日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也听到了。你师兄他……处境颇为艰难。”
云婉清眼圈立刻红了,委屈道:“爹爹,那些都是污蔑!师兄他怎么可能被沐星澜那个魔头蛊惑?他只是一时被蒙蔽了眼睛!都怪那个妖女!”
云隐子拍拍女儿的手背,温和地问道:“清儿,你告诉爹爹,你对你冷轩师兄……可是真心喜爱?是否愿意与他共度一生?”
云婉清没料到父亲会突然问这个,俏脸瞬间飞上两朵红云,低下头,手指绞着衣带,声如蚊蚋却带着无比的坚定:“爹爹……女儿的心意,您难道不知吗?自小便……便认定了师兄。只是师兄他……他的心似乎不在女儿身上……”说着,语气又变得黯然。
云隐子语气愈发温和:“傻孩子,你师兄只是性子冷,又被宗门事务和外界纷扰所困,未曾留意儿女私情。如今正道动荡,宗门需稳,你师兄更需要一个贤内助来帮他稳住心神,抵御外魔侵蚀。若爹爹向你清虚师伯提议,为你和冷轩定下婚约,你可愿意?”
“婚约?”云婉清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脸颊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爹爹……您、您说的是真的?我……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她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凤冠霞帔与叶冷轩并肩而立的场景。
“好,好。”云隐子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爹爹便为你做主。只是此事关乎宗门大局,你需谨言慎行,一切听从安排。”
“女儿明白!谢谢爹爹!”云婉清喜极而泣,只觉得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万瘴谷的冲突虽暂时平息,但留下的谜团如同谷中经年不散的瘴气,愈发浓郁。傀儡丝线的残痕、精准指向沐星澜的行踪消息,都预示着幕后黑手不仅存在,而且对双方的动向了如指掌,正巧妙地拨动着正邪之间的那根敏感神经。
叶冷轩带着弟子返回璇玑阁,将万瘴谷的调查结果,散修受黑袍傀儡师指使,以及夜砂莫名出现,详尽禀报了清虚真人与诸位长老。
他刻意略去了沐星澜出手相助的细节,只强调是双方对峙时,沐星澜恰好路过查明散修身上傀儡线索。
然而,即便他措辞谨慎,殿内依旧一片哗然。
“黑袍傀儡师?闻所未闻!”李擎锋眉头紧锁,但语气中的怀疑并未减少半分,“焉知这不是沐星澜与那傀儡师合演的双簧,故意撇清自身嫌疑?”
张镇岳也附和道:“即便真有这么个傀儡师,谁能证明他与沐星澜无关?魔道内部倾轧,互相栽赃也是常事!”
叶冷轩心中无奈,知道偏见非一日可破,只能坚持道:“师尊,诸位师叔,弟子以为,当前线索虽不明朗,但指向第三方势力挑拨的可能性极大。我们若因固有成见而忽视此点,恐会落入圈套。”
清虚真人沉吟不语,目光扫过一直静坐的云隐子:“云师弟,你怎么看?”
云隐子缓缓起身,面色凝重:“掌门师兄,冷轩带回的线索确实值得重视。一个能操纵高阶傀儡、行事如此隐秘的势力潜伏在侧,其危害或许更甚于明面上的魔宗。然而……”
他话锋一转,“正因如此,我正道联盟更需团结一致,稳定内部人心。近日,不仅依附宗门的小家族惶惶不安,联盟内部也因冷轩屡次与沐星澜接触而流言四起,甚至有传言说……”
他似有难言之隐,最终叹息道:“有传言说,冷轩已被魔女蛊惑,心向幽阙。此等谣言虽是无稽之谈,但三人成虎,若任其扩散,不仅损害冷轩清誉,更会动摇我璇玑阁乃至整个正道联盟的根基啊!”
李擎锋立刻接口:“云师兄所言极是!必须尽快平息谣言,稳定人心!”
云隐子看向清虚真人,语气诚恳:“掌门师兄,昨日我已问过小女清儿之意,她从小就仰慕冷轩,若他们二人能够喜结良缘,也是一桩美事,也可以彰显我璇玑阁内部团结、坚定正道信念,来对冲这些负面流言。”
“嗯。”清虚真人满意地点点头。
“冷轩,”清虚真人看向他,语气带着期许,“你与婉清青梅竹马,如今结为道侣,于你于宗门,皆是美事一桩。望你日后勤修不辍,与婉清相互扶持,共担宗门重任。”
叶冷轩如遭雷击,完全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的婚事上,更没想到对象会是云婉清。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沐星澜那双戏谑又通透的紫眸,以及月下并肩时那份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跨前一步,躬身道:“师尊!弟子……弟子一心向道,暂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且当下危机四伏,实在不是考虑婚嫁之时!还请师尊与云师叔收回成命!”
他的拒绝如此迅速和坚决,让殿内气氛瞬间一凝。云隐子脸上温和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但很快便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他叹了口气:“冷轩,我知你心系正道,但成家与立业并不矛盾。况且,此举更是为了宗门大局……”
“云师叔!”叶冷轩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弟子明白师叔好意。但正因关乎大局,弟子才更不能应允!若以此法平息谣言,岂非承认外界流言可影响我璇玑阁决策?我辈修士,当以手中之剑、心中之道扞卫正义,而非依靠联姻维系稳定!请师尊明鉴!”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让一些原本赞同联姻的长老也陷入了沉思。
清虚真人看着爱徒倔强的面容,知他性子执拗,且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一时竟难以决断,只得摆手道:“罢了,此事……容后再议。冷轩,你先退下,继续追查傀儡师线索。云师弟,婉清那边,也还需你多安慰她。”
叶冷轩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议事殿,背后却已惊出一身冷汗。他并非对云婉清有恶感,只是那份自幼相伴的亲情,从未变质为男女之情。更何况,如今他心中……
他不敢深想,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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