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月无光。京城东南五十里外,裕陵所在的山脉如同一条蛰伏的巨兽,在沉沉的黑暗中显出模糊而威严的轮廓。前朝皇陵,虽经朝代更迭,依旧保持着森严的规制,高大的石像生沉默地矗立在神道两侧,历经风雨剥蚀,面目模糊,却更添几分阴森。
小马如同鬼魅,潜行于陵区外围的密林之中。他换上了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睛。怀中,除了必要的工具和那半张羊皮星图,还揣着玄诚子给他的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着复杂符文的罗盘。据玄诚子说,这“寻龙盘”能感应地脉之气,有助于在庞大的陵墓中定位“七星灯”可能所在的主墓室方位。
与玄诚子的交易,他别无选择。那杯石乳茶的效果真实不虚,老篾片的时间所剩无几。但他心中雪亮,这老道绝非善与之辈,其目的也绝不仅仅是一盏前朝的“七星灯”那么简单。裕陵之行,危机四伏,不仅要面对皇陵本身的守卫和机关,更要提防玄诚子可能存在的算计,甚至……还可能遭遇同样对陵中秘密感兴趣的、云逸背后的龙纹势力。
他伏在一处高坡的灌木丛后,远远观察着裕陵的入口。高大的明楼、宝城在夜色中如同巨大的阴影,入口处有兵丁驻守,虽然不似皇宫大内那般戒备森严,但也绝非可以轻易闯入之地。更何况,皇陵内部,必然遍布致命的机关消息。
硬闯是下下之策。他需要找到其他入口,或者……等待一个时机。
根据玄诚子提供的有限信息,以及星图上隐晦的提示,裕陵的地宫入口,除了明面上的神道墓门,可能还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用于修建或维护的隐秘通道,甚至可能与地下暗河或天然溶洞相连。
他借助寻龙盘那微弱的指针颤动,结合自己对地势的观察,开始沿着陵区外围,小心翼翼地搜寻。避开了几队例行巡逻的兵丁,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可能存在的、被草木掩盖的裂隙或废弃的坑道。
一个多时辰过去,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丝微白。就在小马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冒险从排水系统之类的地方尝试时,寻龙盘的指针在某处靠近山脚的、布满藤蔓和乱石的区域,突然剧烈地、持续地偏向一个方向!
有发现!
他拨开茂密的藤蔓,后面赫然是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黝黝的洞口!洞口边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已被风雨侵蚀得十分模糊,显然年代久远,且早已被废弃。一股带着土腥和霉味的、阴冷潮湿的空气,从洞内深处缓缓涌出。
就是这里了!
小马没有立刻进去。他仔细检查了洞口周围,确认没有近期人兽活动的痕迹,也没有明显的机关陷阱。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晃亮,小心地探入洞口。
火光摇曳,照亮了前方一小段向下倾斜的、粗糙的岩石通道。通道狭窄,仅能容身,深处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方。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矮身钻了进去。
通道内异常潮湿,岩壁冰冷,脚下湿滑。他收敛了所有声息,如同壁虎般在黑暗中缓慢而稳定地前行。火折子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身前数尺范围,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空气中那股霉味越来越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硝石的气息。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通道开始变得宽敞起来,前方隐约传来了流水声。果然有地下暗河!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现在眼前,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湍急的地下河横亘在前,河水漆黑,不知深浅。溶洞顶部垂下无数钟乳石,形态各异,在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而对岸,隐约能看到另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暗河阻路。
小马仔细观察河面和水流,又看了看对岸的距离。约有五丈宽,水流湍急,暗流汹涌,直接泅渡风险极大。他目光扫视溶洞四周,发现靠近洞顶的位置,有几根粗大的、如同石梁般的钟乳石连接两岸,虽然湿滑,但似乎是唯一的路径。
他收起火折子,深吸一口气,内力运转,足尖在湿滑的岩壁上连点数下,身体如同灵猿般向上攀爬,稳稳落在了那根最粗的石梁之上。石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落脚需万分小心。
他凝神静气,一步步向前挪动。脚下是奔流咆哮的暗河,一旦失足跌落,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走到石梁中段时,异变突生!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对岸的黑暗中激射而来!目标直指他周身要害!
不是箭矢,而是一种乌黑的、边缘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飞梭!速度奇快,带着一股阴毒的劲力!
有人埋伏!
小马心中警铃大作!身体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向后一仰,几乎平躺在湿滑的石梁上!
“夺夺夺!”几声闷响,那些飞梭擦着他的身体掠过,深深钉入了他身后的石梁和岩壁,尾羽兀自剧烈震颤!
好险!
然而,袭击并未停止!又是数点寒星从不同角度射来,封死了他起身和闪避的空间!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就是要将他逼落石梁,坠入暗河!
小马眼神一冷。避无可避,那就无需再避!
他腰部猛地发力,身体如同弹簧般从石梁上弹起!同时双拳齐出,拳风激荡,将射向面门和胸口的几枚飞梭直接震飞!
但仍有最后一枚飞梭,角度极其刁钻,射向了他因起身而露出的右腿膝弯!
眼看就要被射中!
小马猛地一拧腰,右腿如同没有关节般向上诡异的一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但那飞梭还是擦着他的大腿外侧掠过,带起一溜血花!一股火辣辣的刺痛瞬间传来,伴随着一丝麻痹感——飞梭淬毒!
他闷哼一声,身形却毫不停滞,借着起身的势头,足尖在石梁上狠狠一蹬,整个人如同大鸟般,向着对岸那个黑漆漆的洞口扑去!
人在空中,他已看到对岸洞口处,闪出了三道穿着紧身水靠、手持分水刺和怪异吹筒的身影!显然是一直潜伏在此,利用暗河和地形进行伏击的守护者!
小马眼中杀机暴涨!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但他双拳已然蓄势待发!
那三人见小马扑来,立刻举起吹筒,就要再次发射毒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小马猛地张口,发出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长啸!啸声在空旷的溶洞内激荡回响,震得顶部的钟乳石都簌簌落下细小的碎石!
那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波功震得气血翻涌,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
小马已如同陨石般坠落,双拳带着下坠的巨力和满腔的怒火,悍然轰向其中两人!
“轰!轰!”
两声爆响!
那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胸膛便被这含怒而发的拳头直接轰得塌陷下去,口喷鲜血,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噗通两声坠入了汹涌的暗河,瞬间被卷走,连个浪花都没翻起!
最后一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洞口深处逃窜!
小马落地,脚步一个踉跄,大腿伤口处的麻痹感正在迅速蔓延。但他强提一口真气,身形如电,瞬间追上,一把抓住那人的后颈,如同拎小鸡般将他提了回来,狠狠掼在洞口的石壁上!
“砰!”
那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手中的分水刺也脱手飞出。
小马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刺得他浑身发抖。
谁派你们守在这里的?”小马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带着浓烈的杀意,“里面还有什么埋伏?”
那守卫脸色惨白,看着小马那如同杀神般的眼神,以及同伴瞬间毙命的惨状,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结结巴巴地求饶:“饶……饶命……是……是内务府……派我们……常年在此……看守密道……防止……防止有人盗掘陵寝……里面……里面机关重重……我们……我们只负责守住这入口……”
内务府?
小马眼神微动。皇陵由内务府派人看守,合情合理。但这些人用的毒梭,以及这埋伏的方式,似乎又带着点江湖手段,不完全是军中做派。
“除了你们,最近可还有其他人来过?”小马脚下微微用力。
那守卫被踩得喘不过气,艰难地道:“没……没有……这密道……知道的人……极少……除了我们……就是……就是上面的大人物……可能知道……”
大人物?小马心中念头飞转。是内务府的官员,还是……如玄诚子、云逸这般,知晓陵墓秘密的人?
他没有再问,并指如刀,在那守卫颈后轻轻一按。守卫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小马不再停留,简单处理了一下大腿上并不算深的伤口,用内力强行压制住那点微不足道的毒素,迈步踏入了洞口后的黑暗之中。
寻龙盘在他怀中,指针再次开始微微颤动,指向地宫更深处。
真正的冒险,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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