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推演小较”当日，外院中央广场被布置一新。数十张玉案呈环形排列，每张案上都悬浮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色彩迷离的因果云团，这便是此次小较的题目——由数位教习联手布下的“因果谜题”。
参与小较的学子约百人，沈青梧低调地坐在边缘位置。她能感觉到，数道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有柳如弦等人的审视，有静缘婆婆端坐主位上的平静注视，更有那潜藏暗处、冰冷无形的窥视。
主考教习宣布规则：“此次小较，限时三炷香。每道‘因果云团’内，皆封存着一小段被刻意打乱、掩盖了关键节点的‘因果链’。需以自身因果之力感应、推演，将其还原至最合理的三种可能脉络，并指出其中最可能为‘真’的一种。以还原速度、脉络合理性及指认准确性综合评定。”
题目难度不低，不仅考验感知和推演，更考验对因果“可能性”的判断。对沈青梧而言，真正的挑战不在于解题，而在于如何“演”好解题的过程。
香柱点燃，小较开始。
大部分学子立刻凝神静气，将神识探入面前的因果云团，脸上很快露出或沉思、或凝重、或困惑的神色。因果推演，最耗心神。
沈青梧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将一丝微弱但纯净的因果感知力（伪装出的）注入云团。云团内景象纷乱：破碎的刀光剑影、模糊的誓言低语、突然的中断与莫名的转折……这是一段涉及恩怨、背叛与意外结局的因果片段。
她几乎瞬间就看穿了所有掩盖和扰乱，推演出了不下十种合理脉络，并精准锁定了最接近原始的那一条。但她不能这么快。
她装作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轻划，额角“适时”渗出细密汗珠，仿佛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同时，她分出一缕心神，悄然感知着周围。
柳如弦那边进展似乎颇为顺利，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另外几个对她有敌意的学子，也都在埋头苦思。而暗处，那几道冰冷的窥视，似乎更加集中地落在了她和她的因果云团上——猎寂者在等待，等待她动用“真正”的力量，或者……等待她出错，露出破绽。
时间过去一炷香，已有少数几人完成了第一道题，开始攻向第二道（每人面前有三团因果云）。沈青梧“艰难”地完成了第一道，给出的三种脉络中规中矩，指认的“真”脉也正确，但速度和答案都毫不起眼。
第二道题，难度提升。这次涉及的因果更加抽象，关乎天地灵气的异动与某处古阵的莫名开启，掺杂了更多自然因素与偶然性。
沈青梧依旧“苦苦”推演。但这一次，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探入云团的因果感知力，被一道极其隐蔽、与云团本身混乱因果几乎融为一体的灰色丝线，悄悄地“引导”向了一个错误的推演方向！这道丝线并非来自柳如弦等人，它更加高明，更加隐蔽，带着猎寂者特有的冰冷质感！
猎寂者终于按捺不住，亲自下场干扰了！它们想让她出错，甚至走火入魔，从而在众目睽睽下暴露异常！
沈青梧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出一丝“疑惑”和“挣扎”，仿佛真的被那错误方向所吸引。她“顺从”着那灰色丝线的引导，推演出了一条明显存在巨大逻辑漏洞、但却在表面上看起来颇为“新奇大胆”的因果脉络。
就在她即将把这错误答案作为“最可能为真”的选项提交时——
她魂体内的“文明种子”微微一动！
不是反击，而是将一股蕴含着“秩序梳理”与“历史厚重感”的意蕴，悄无声息地反向注入那道灰色丝线，并沿着丝线，向源头传递去一段经过精心伪装的、混合了她部分表层记忆（关于边域生活、初入圣城的感受）以及大量杂乱无意义信息的意识碎片！
同时，她自身“突然”浑身一颤，仿佛从梦魇中惊醒，“猛地”切断了与那错误方向的联系，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她“慌忙”地重新推演，最终“勉强”在时限将至时，提交了一份中规中矩、勉强及格的答案。
而在外界无人能见的因果层面，那道偷袭的灰色丝线，在接收到沈青梧反向灌注的、看似“慌乱中泄露”的意识碎片后，其源头——隐藏在广场阴影维度的一团模糊灰影——微微一滞，似乎在进行快速的分析。然而，那些碎片信息杂乱无章，真假难辨，核心部分更是被文明种子的力量巧妙掩盖，让这猎寂者短时间内难以得到有价值的结论，反而可能被误导。
小插曲过后，第三道题，也是压轴题，出现了。
这次的因果云团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内部仿佛封存着激烈的冲突、绝望的呐喊与某种……跨越时空的微弱共鸣？这共鸣，让沈青梧魂体内的“文明种子”和“归寂”标记，都同时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反应！
这道题，不简单！可能涉及了与碑文碎片或“归寂之海”相关的上古因果！
主考教习的声音适时响起：“此题为远古遗留的残破因果片段，牵扯甚大，至今未有定论。汝等无需追求绝对正确，只需展现自身推演过程的逻辑性、合理性，以及对未知因果的敬畏之心即可。”
众多学子面露难色，连柳如弦也皱紧了眉头。
沈青梧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需要在这道题上，展现出让静缘婆婆这类高人觉得“有价值”、“可雕琢”的特质，从而赢得进入内殿的资格，但又不能展现出超越此界认知的“异常”。
她沉下心来，真正开始仔细感知这道暗红云团。
云团内的景象破碎而惊心动魄：星辰熄灭，大陆沉浮，辉煌的文明在璀璨中突然陷入无边死寂，有强大的存在在怒吼，最终一切归于灰白的虚无……其中夹杂的绝望与终结意蕴，与“归寂之海”的气息隐隐呼应，但又似乎多了些别的——一丝微弱的、不甘的、试图记录下什么的执念。
这执念，与黑色石碑的“哀悼”波动，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很可能是一段记录某个文明遭遇“归寂”侵蚀最后时刻的因果残留！
沈青梧心中震动，但表面不动声色。她调动了文明种子中那份对“文明逝去”的感同身受，以及从黑色石碑中获得的、关于“记录”与“错误”的体悟，结合外院所学的因果推演基础，开始“笨拙”而“真诚”地推演。
她没有试图去还原那毁灭的真相（那会暴露太多），而是将重点放在了捕捉那道“执念”上。她在推演中，“意外”地捕捉到了那一丝试图“记录”的微弱波动，并将其作为推演的核心线索之一。
最终，她提交的答案，并未给出具体的毁灭脉络（那太惊世骇俗），而是描绘了一幅抽象的图景：辉煌的灯塔被迷雾笼罩，灯塔本身在崩塌，但其基座处，有一点微弱却顽强的光芒，始终试图穿透迷雾，映照出灯塔曾经的轮廓。她指出，那点“光芒”，或许是这段因果中，最值得关注和探寻的“变数”与“意义”。
当沈青梧的答案被呈送到主位时，静缘婆婆一直半阖的眼眸终于完全睁开。她拿起记录着沈青梧推演过程和最终描述的玉简，看了许久，苍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因果珠。
“捕捉到了‘记录之念’……”她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身旁几位高阶教习能听见，“虽模糊浅显，方向亦偏，然……其心念所向，却暗合‘存续’之道。于此毁灭因果中，能见微光，此子……直觉或天赋，确有些奇异。”
她没有多言，但在最终评定中，沈青梧因在第三题上展现出的“独特视角”与“对因果‘存续’面的敏锐直觉”，综合评定被列为甲等末位，恰好获得了进入内殿藏书室一个时辰的资格！
柳如弦也得了甲等，名次更靠前，但当他看到沈青梧竟然也获得资格时，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阴郁。
小较结束，人群散去。沈青梧能感觉到，那暗处的窥视并未消失，反而因她在第三题上的表现，变得更加专注和……蠢蠢欲动。猎寂者，似乎对她的“直觉”也产生了兴趣。
静缘婆婆在离开前，特意看了沈青梧一眼，缓声道：“三日后辰时，持此令牌，可入内殿藏书室‘乙字区’一个时辰。好生把握。”一枚刻着“乙”字的古朴木牌落入沈青梧手中。
“谢婆婆！”沈青梧恭敬行礼。
望着静缘婆婆离去的背影，又感受着手中木牌的微凉，沈青梧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潜入内殿，在有限的时间内，于浩瀚书海中寻找碑文碎片线索，同时还要提防无处不在的猎寂者，以及可能存在的、来自柳如弦等人的额外“关照”。
三日时间，她需要做好万全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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