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张防御使是在自乱阵脚！”
李光弼将军令往案上一丢，眉头皱了个川字：“边镇军州兵少，且管控疆域极为广大，哪是能够轻动的？而且成都府也根本不用去救！”
李固微微一笑，故意问道：“王使君大意惨败，吐蕃兵锋已近绵竹，情况十万火急，李司马为何说‘不用去救’。”
李光弼斜斜扫了眼李固，然后走到简易沙盘之前。
“既然二郎想要考较，那某就来献丑一二。”
此时旁听的李晟与李守忠也起身走近。
几人虽都是战将。
但就纯军事理论素养来说，还是以李光弼最高。
李晟是年龄太小，父亲死的太早，要不然家人也不会将他送到辛思廉这里。
而李守忠则是以实战经验为主，王悔对他的教导也时间太短，在这方面确实比不上李光弼。
他难得系统性地分析眼下军势，因此二人也都全神贯注。
这样的教学相长，互相取长补短。
在南中数月。
打练学研，知行合一，几人都有极大提高。
“安戎城一战，虽说王节度大败，但吐蕃大军也绝对不会好受，在益州练兵时，咱们都观摩过其麾下战卒，不说勇悍无匹，但也是唐军平均水准，战损比应不会太过悬殊。”
李晟插嘴道：“兄长是说，吐蕃主力已元气大伤？”
李光弼不置可否：“那倒不至于，但不复初始之锐是肯定的。”
他调整思路继续将手中细棍上移：“除此之外，河西与陇右会放过此等机会吗？我要是杜希望或崔希逸，不深入敌境两千里大掠而还，就找块儿豆腐撞死，甚至.....”
李守忠闷声道：“甚至以精锐轻装疾速行，跨越千里，断其粮道、后路，让其陷于绝地！”
李光弼点点头：“吐蕃有这么蠢的主将吗？”
几人齐齐摇头。
虽然无敌战神论钦陵早就死了。
但现在吐蕃的“三尚一论”，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与唐军各处节度都是互有胜败。
此时李固出声道：“而且从高原骤然来到成都平原，吐蕃大部分士卒必然醉氧，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其主将必然不敢多待。”
又是个新名词儿。
兄弟几个处的时间长了，都习惯了李固的造词儿能力。
“二郎的意思是，这醉氧与高反乃是阴阳两面？”
“不错。”
高原上的原住民，习惯了低氧环境，骤然来到低地，血氧浓度急剧上升，人就没精打采，大脑也会陷入倦怠，虽不似高反可能会要人性命，但对士兵来说却是会极大影响战斗力。
话说到此处，成都的情况已经很明朗了。
“那就不理会此军令？”
高适出声问询各位上官。
李光弼摇头道：“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重新将手中木棍指向成都：“如果仅仅只是利用战略欺骗，发倾国之兵突袭威胁安戎城的唐军剑南主力，那既然目的达到，就要快速回撤以应对可能来自陇右等地的威胁才是。”
“可他们却偏偏做出一副要强攻成都的架势来。”
李晟语带玩味。
“这是第二层战略欺骗，而且他们运气极好，碰上了不通军务的张防御使。”
李守忠刚说完此话，却又摇头道：“不对！应该是起初他们佯攻成都，本就只是耀武扬威一番而已，但益州都督府应对失据，让他们窥到了可乘之机，于是冒险多待了一段时间。”
高适皱眉问道：“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能让他们数万大军做出战略佯动的目标，必然价值极高！”
李固微微一笑，对李光弼几人道：“咱们一起如何？”
兄弟几人如今默契十足，手指齐齐伸出。
“嶲州！”
高适惊呼出声。
“确切的说....是盐源盐井！”
李固双眼精光一闪，说出心中猜测。
川蜀井盐产出占全大唐十五道的四分之一。
而单盐源一地，就占了其中近乎一半！
南中安宁城与姚州城两大盐井加起来，都不及此地的十分之一。
如果此地被夺，益州盐价恐怕会立马暴涨数倍！
扬一益二的财富佳话，很快也会成梦幻泡影。
而吐蕃一旦拥有此地。
不光自身能摆脱多年吃苦碳盐的境地，还能反过来向外输出此拳头产品，以收获巨大利益。
甚至以此为武器，羁縻诸羌与南中杂蛮。
此时几人才恍然。
确实有段时间没了王承训的消息。
定是吐蕃进行了极为严酷的战场遮蔽。
整个嶲州成了信息黑洞。
只能进不能出。
“吐蕃如此大费周章，赌上几万士卒性命，看来是对此地志在必得了，根据以往经验，其出击兵马不会低于四万！甚至更多！”
李固摇摇头：“也不会更多了，嶲州四面环山，地势极其险要，四万已属极限，再多也施展不开。”
李晟瞅瞅两位大哥：“这....啥意思？咱们要去救吗？”
高适沉声道：“姚州兵马两千都不到，还要守御本土，北上嶲州无异于以卵击石。”
“南诏如今一统，皮逻阁父子兵强马壮，恐怕也收到求援军令了，怎么不见他们有所行动？”
听到李守忠此话，李晟调侃道：“而且还封了亲王，赐了名字，连西洱河谷也给了出去。”
“可我等打生打死，连一文宝钱封赏都无！”
李晟愤愤道。
李守忠冷笑一声：“谁让你是汉儿？如今朝廷重蕃将，你要是找个杂胡认干爹也许能成。”
李晟知道对方只是对朝廷不满，而不是刻意挖苦，但听到此话还是忍不住怼了回去：“你也是个碧眼胡，怎的也没捞个一官半职。”
他俩此时都刻意回避了李固与李光弼的身份。
但李中郎将却主动接过话头：“因为我们是猎狗，而他们是野狼；猎人想驯化野狼就要花大本钱，而我们连根骨头都不用丢，饿着肚子也要乖乖听话！”
李光弼狠狠将手中短棍丢了出去，回到榻上一言不发。
“我要去救嶲州。”
李固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
“二郎!”
“二兄！”
众人有些不解。
“不说王承训王公如今生死未卜，就是跟其过去的匠人、无量真阁的阁员，对某来说也极为重要，他们的家人都在益州龙泉山翘首盼归，是我将他们从长安辗转千里带来的，也一定要全须全尾把他们带回去！”
此话让现场一阵默然。
李光弼起身来到李固跟前：“某跟你一起去。”
“兄长须坐镇姚州，震慑四方，没有你在此，我还走得不放心呢。”
他看了看李晟与李守忠：“不过，咱们是依军令，去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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